那天上午,平庸在辦公室裏可能是坐的時間稍微長了一點,心裏忽然間有種說不出的煩膩感,也可能與陰暗的連雨天有關係,因為他不隻是精神狀況不佳,感覺著腰也麻痛麻痛的不舒服,他站起身子,把雙手背到身後,輕輕地捶了捶腰,捶了一會兒,感覺著稍微好受了那麼一點,便漫不經心地走到玻璃窗戶跟前,看著玻璃窗戶外麵那灰白色的毛毛雨絲,看著看著,心裏忽然間又刮起了一股無形的妖風,一瞬間就弄得他頭昏腦漲,眼冒金花,似乎是連東南西北都分辨不清了,迷迷糊糊的說不出來那是一種什麼感覺,總之心裏很不舒服。
平庸心亂如麻地離開玻璃窗戶,來到書櫥前,伸手從書櫥裏抽出一本書,翻開一頁,尋思著,一目十行地看了挺長時間的報紙,看得昏頭昏腦的,雙眼發澀,趁著現在還不到下班的時間,不如幹脆朗讀一篇散文,或者是吟詠一首小詩,調節調節這莫名其妙的煩躁情緒,心情或許會暢快一些也說不定。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平庸搖頭晃腦地剛剛把這篇古代散文朗讀到這兒,心裏忽然莫名其妙地就起了火,這一股無名火焰越燃燒越厲害,幾乎彈指之間就燒得他雙眼模糊,神誌也有些不清晰了,隻覺得書本裏的方塊漢字,一個個的都爭先恐後地擁擠著往外跳,那些跳出來的方塊漢字,就活像是孫大聖手掌上的小猴子,一個個賊眉鼠眼的蹦蹦跳跳,大呼小叫,有的朝他伸舌頭,有的朝他瞪眼睛,有的朝他呲牙咧嘴,有的朝他舞拳弄棒,弄得他眼冒金花,暈頭轉向,不知如何是好。
手裏這本書就算是一本再好看的散文集,這篇文章就算是再有什麼好滋味,平庸也沒有心勁繼續朗讀下去了。他心情煩亂地將書放進書櫥裏,轉身又來到玻璃窗戶跟前,伸手打開玻璃窗戶,透了一會兒潮濕的新鮮空氣,然後轉身來到沙發跟前坐了下來,微閉著呆滯的雙眼,尋思著,我這是怎麼啦?難道是劉禹錫那篇《陋室銘》在心裏點燃的一把邪火?不對啊!那篇文章剛剛看了不到一個自然段,哪裏就能惹禍出這麼一股邪火來?就算是我的思維在敏捷,情感在豐富,也不至於就能引發起這麼強烈的反響呀!難道是這段時間練氣功練得走火入魔了?那也不對呀!我的氣功根底尚淺,還達不到那個走火入魔的層次。那是……
生活、工作當中種種令人困擾,鬧心的事情,就像黃海的渾濁早潮,一個勁的呼啦啦地衝擊著平庸的身心,一個浪頭剛剛退下去,另一個浪頭又鋪天蓋地地衝了過來,冰涼的惡浪擊打得他頭暈眼花,渾身難受,他煩躁地從沙發上站起身子,在屋裏來回走動著,就在他急躁得快要發瘋的時候,一道清晰的人形青煙冉冉地從窗外飄進了屋裏,輕聲地對他說:“傻瓜,你怎麼忘了,二十一世紀就是人類患有精神病籠罩的時代呀!現在你趕快把腦子裏的那些烏七八糟的思緒都統統地釋放出來吧,釋放幹淨了,腦子清晰了,你心裏也就舒服了。”
是啊!心裏有什麼話就說出來唄,整天憋悶在肚子裏有什麼用,又不是在燜一鍋紅燒牛肉給誰吃。可我心裏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究竟要從哪個地方說起呢?去他奶奶的吧!幹脆就來個草原上的老黃羊,撒開四個蹄子,閉著一雙渾濁的眼睛,低著沒有思想的腦袋,一股勁地亂跑吧,跑累了,或者一不小心撞到哪一座山崖上,碰得頭破血流了,也許還能昏頭昏腦地躺在哪兒迷瞪那麼一會兒也說不定。
再則又說了,這個世界上每個人的一生都會有幾段殘缺不全的荒唐夢,我沒有必要顧慮什麼,也沒有必要擔心什麼,自己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好了,今天我就老實巴交地尋思尋思,琢磨琢磨自己,問問自己心裏這團莫名其妙的鬼火,究竟是因為什麼事情燃燒起來的。
平庸心裏這團熊熊烈火,表麵上看起來好像是來的迅猛一點,蹊蹺一些,可當他冷靜下來,仔細地琢磨了一會兒,就不覺得自己心裏這種莫名其妙的現象是一種心理上的幻覺了。這又是怎麼一回事?雖然他一時半會兒也說不出一個什麼所以然來,但他還是固執地認為自己心裏這種突如其來的邪火,並不是什麼虛無縹緲的意想症,就像是他脖子上的這兩小塊神經性皮炎,早早晚晚都會在他身上出現的事情。
平庸長年累月的生活在鬧市的水泥匣子裏,幾乎和高山,大海,田野脫了節,每天到公司進了辦公室,就是讀書、看報、坐在沙發上喝清茶,到了中午或是晚上,三天兩頭地和同事們到酒店裏去喝個閑酒。如果他下午下了班準時回到家裏的時候,他是吃完飯就看電視,看完電視就睡大覺。生活常年如此,如何不單調,不枯燥。雖然他不肯承認自己已經是一具幹枯的木乃伊,但無論如何他也不是一個生活得多麼豐富多彩的人了。
平庸這個人的思想從小就雜亂,靈魂就殘缺,說話辦事不用腦子,不管遇到什麼事情,全憑當時的感覺瞎忽悠,就連過去他所寫的那一些隨筆雜文,也像是一堆亂七八糟,沒有什麼生命力的枯草。
這幾年來,平庸的思想腐朽又呆板,人生觀念陳舊的已經落伍於時代的潮流了。可滑稽的事情是,現實生活當中的他,確實又是一個性情坦率、情感浪漫,心態變幻莫測的大男孩。該哭的時候,他會痛痛快快地哭一場;該笑的時候,他會痛痛快快地笑一回。哭完了,笑完了,該幹什麼去他就又幹什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