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一個人去母親那邊立規矩的也沒有。”石江風話是跟石大少夫人說的,眼睛看的卻是石小六。
石小六淺笑道:“回父親,曾祖父交代嬸子們留在房中不許四處走,免得有人說了什麼話,又叫旁人心裏不踏實。”
石大少夫人忙將東西收拾起來,見此時石小六還替石夫人遮掩,就忙道:“想來去午門外坐著的時候出了什麼事夫君早知道了,隻怕夫君還有一件事不知道呢。”
“母親,父親才回來,叫他歇歇吧。”石小六伸手挽住石大少夫人,心知早先未免石家人在外頭分心,家書都是石老夫人、石夫人看過才送去的,有件事,家書裏必然沒寫上去的,如今石大少夫人要說的定然就是這事,而石大少夫人說話時的語氣必然會惹惱石江風。
石大少夫人見石小六不讓她說,但心裏憋著一口氣,又覺石江風說沒人伺候石夫人就跟說她教唆妯娌們幹的一樣,就說道:“這事說出來比午門外的事還叫人不痛快,弟妹們也不是我教唆的,她們心裏不痛快,不肯去伺候母親,就是祖父、祖母也沒說什麼。”
石江風轉頭看向石大少夫人,示意石小六出去。
待石小六出去了,石江風就嗔道:“你是大嫂子,其他人定是看著你辦的事。”
石大少夫人又羞又憤地說道:“你不在家不知道家裏頭的事,母親幫著綰綰搶小六夫婿呢,竟是連祖母的臉麵都不要了。早先王妃要見家裏沒出嫁的女兒,母親敝帚自珍不肯叫綰綰出來,後頭聽說是跟賀蘭家結親,又看王妃挑上小六了,就趕著賀蘭夫人來家的時候將綰綰領出來見咱們小女婿,你不知綰綰打扮的跟天仙一般,都將咱們家小六踩到泥地裏了。幸虧小**了賀蘭夫人眼緣,不然這好女婿就叫母親搶去了。”
“胡言亂語,母親怎會那般行事?”手心手背都是肉,女婿、孫女婿都差不離,石綰綰姿色出眾,又有個錦王妃姐姐,她還愁嫁?
石大少夫人早死了跟石江風小別勝新婚的妄想,心知等跟他說完了話,石江風又要去前頭書房歇著,於是又氣憤道:“正是都以為她不會,她幹出那事才氣人。也不知賀蘭夫人回家後怎麼看咱們家,若不是王妃在,隻怕賀蘭夫人甩手就走了。哪有領著家中孫子來人家家裏相看孫女,結果孫女沒露麵,就領出來個妖裏妖氣女兒的?這不亂了輩嘛。”
“閉嘴!”石江風聽石大少夫人先是敝帚自珍,後是妖裏妖氣,不住地貶低石綰綰,便也惱了,怒視了石大少夫人一眼,待要不信,又覺石大少夫人不會無事興風作浪,“……聽母親說,清妍從你枕頭底下翻出……”
石大少夫人被一口口水嗆住,臉上漲紅,她就知道石夫人因賀蘭軼看她不順眼,定要逮著機會挑撥石江風。
“收拾收拾,今晚上我在這歇著了。明兒個,母親那,你去……”
“夫君,您去書房歇著吧。”石大少夫人心裏羞憤欲死,暗道石夫人當初看著十分厚道,背後竟然跟石江風說,自己寧願用那宮廷禦造之物,也不願意為跟石江風春風一度向石夫人低頭。
身為人子、人父、人夫,石江風夾在這裏頭也不好受,石夫人再如何,眼瞧著石二夫人身邊眾媳婦小意伺候著,石夫人身邊連個大兒媳婦都不肯露麵,委實叫他這做兒子的看著難受;石大少夫人雖委屈,但她說石綰綰的話未免太刻薄,就跟早先對石清妍一樣,全然沒有長嫂的風度。於是思量一番,石江風隻覺得這裏頭就石小六一個是無辜的,於是就依著石大少夫人的話去了書房,又將石小六姐妹幾個叫過去說話,石夫人、石大少夫人兩邊通通不理會了。
一夜無話,第二日一早,石江風起身,與石老將軍祖孫二人摸黑向皇宮去,路上不住地看見其他人家轎子、馬匹。
祖孫二人坐在馬上,不時對視一眼,對那些昔日同朝好友避他們如蛇蠍的原因心知肚明,不管石家有沒有立功,石家人將皇帝得罪了是一定的事。
才要到了皇宮前,便見一騎飛速馳來,馬上那人下了馬,就匆匆奔到宮裏頭去。
“那是……”蕭家老爺早因為蕭纖妤被綁在錦王府了,因蕭纖妤不過是侍妾,他也就不像石家人那樣被人排斥,饒是如此,錦衣衛作亂那會子,他也沒少受罪。
“應當是來說,益陽府、中洲府派人來跟陛下商議亙州府等地的事了。”石江風開口道。
“這……”有些不明就裏的人大著膽子湊過來。
石江風昨日回家,因石夫人、石大少夫人、石紅蓮等人的作為憋了一肚子氣,此時見楚徊還想炫耀朝廷的雷霆之威,哄騙文武百官並百姓們朝廷平定了頤王、熙王,便故意歎息道:“除了亙州府,金陵向西三百裏,都被錦王府的人占了。”
半壁江山落入錦王府手上了!
這消息遠比錦衣衛被廢更震撼人心,早先那些等著看石家狡兔死走狗烹的官員一個個都白了臉。
比這些官員臉色更白的,是楚徊。
楚徊眯著眼瞅著地上跪著樓朝日,冷笑道:“錦王、瑞王說要與朕細細商議如何分派土地?”楚律當真狡猾,這當口還拉了楚恒過來,分了些渣滓給楚恒,卻能叫楚恒與他同進退共同對付他這皇帝。
“是,陛下叫鄭將軍去中洲府宣旨,隻怕鄭將軍才剛離開京城。”樓朝日說道,計劃趕不上變化,此時宣旨,將水家的病揭發出來,雖打擊了楚恒,卻也令楚恒越發鐵了心跟楚律一同逼迫他這皇帝,“陛下,鄭將軍,要不要叫回來?”
“……不必,老五他是不會因朕跟老四離了心的。”楚徊死了與楚恒聯手一同對付楚律的心,手上緊緊地攥著楚律、楚恒送來的奏折,忽地看見益陽府送來的奏折上印著的是楚靜喬的印章,就似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心道若是楚靜喬肯反了楚律,那豈不是等於令楚律得此失彼?“鳳崎公主如今在益陽府做什麼?”
樓朝日不知楚徊為何又問起楚靜喬,便將打聽來的消息說給楚徊:“回陛下,聽說錦王爺早在上年錦王妃有孕的時候就將府中大小事務甩手丟給了公主。”
楚徊因楚律對楚靜喬的信賴疑心起來,暗道莫不是耿氏騙了他,楚靜喬是楚律的女兒?這年頭一閃而過,又因耿氏對他的癡情被否決,“叫人暗中送一些信函給鳳崎公主。”事已至此,未免楚靜喬認賊作父,隻能將他與耿氏的過往,以及耿氏給他的信件悉數送到楚靜喬麵前。
“陛下,該上早朝了。”好德太監立在門邊,心說楚律這般器重楚靜喬,楚靜喬再瞧瞧後宮裏那些眼下輕易就能夠被她碾死的正經公主,指不定楚靜喬心裏跟誰親呢。
楚徊說道:“不急在一時。”今日要給石家歌功頌德,怎麼著都要耗費不少功夫,“告訴朝臣,太後有恙,朕去看太後了,叫他們稍等片刻。”說完,卻是叫樓朝日給他研磨,提筆細細將他與耿氏的事一一說出。
樓朝日不敢看,不經意地掃了眼,略看到幾個字,思量一下,便知信上寫的是楚徊與耿氏兩情相悅,楚律卻使用手段蠱惑先帝將耿氏嫁給了他……料到楚徊信中內容信不得,便不去多想。
楚徊寫好了信,又將往日耿氏給他的信叫好德翻出,便一並將信送給樓朝日:“叫個穩妥的人送去。”待楚律得意占去了他半壁江山的時候,他就叫楚律為丟了益陽府懊惱不已。
在上朝時,楚徊坐在龍椅之上,看向下麵的文武百官,叫好德宣讀那極盡溢美之詞讚揚皇帝、稱讚石將軍的聖旨。
洋洋灑灑堆砌的文字,聽在所有人心中都覺得嘲諷無比。
百官不敢提起半壁江山落在了楚律手上,楚徊沒臉承認自己丟了一半江山,且還要再跟錦王、瑞王的人討價還價,才能討回來些許山河。
於是那空洞的褒揚的話就似生怕冷場一半,持續不斷地平緩地從好德口中吐出。
石家祖孫謝了恩,百官齊聲說句“陛下英明神武”,今日的早朝便結束了。
楚徊心力交瘁地坐在禦書房中,怔怔地看著手上的朱筆,眸子快速地轉著,將自己的籌碼想了一遍又一遍,提著的朱筆在龍案上的地圖描畫一番,最後卻懊惱地將朱筆擲在地上,雖有楚靜喬那步棋,但他卻有些無助地發現,眼下自己要奪回那大片的山河,隻能寄望於楚律是個不愛江山愛美人的癡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