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
風暴咆哮的節拍漸漸緩慢下來,雖然剛來的時候它也是那麼不可一世,似乎有一種要稱霸整個沙漠的架勢,但它不是來自遙遠北方廣漠內陸的身份,注定了它也就能在這偏遠的大漠一角,喧囂鬧騰一陣的宿命。黔驢技窮,風暴張牙舞爪地帶著漫天沙塵,繼續向沙漠中心進發,似乎誌在必得,可實際的情形是,它所留下的比它所帶走的更多,它的隨從,空氣中隨波逐流的沙土塵石,都已經漸漸看透了它的頹勢,不能說良禽擇木而棲,卻也紛紛偃旗息鼓地沉積下來。
依依不舍地,空氣中最後一絲風飄渺的聲音終歸離去,黃霧散盡,太陽的光線再一次火熱毒辣起來。
畢竟還是有些不同,荒漠新穿上的一層沙衣光滑平整,能反射更多光芒進而顯得頗負質感,但,很快,這遍野一色的純粹也開始慢慢因生命而變得複雜。
“呼…”
如果指甲蓋大小一方沙土陷落的聲音也是能夠被察覺到的,那你會看到在沙丘背光的一側,有隻小蟲,多腳有絨,默默無聞,探出頭來。左右左右、左左右右,叫不出名字的小蟲焦急地晃動頭上的觸角,它迫切需要搜尋一個生機的方向,來延續它這一份,未被塵暴吞噬的幸運。
流年不利,舉步維艱,飄來又落下的沙掩蓋了沙隙間本來就稀缺的水分,那算不上太厚的一層新土,對沙漠而言是光彩奪目的新衣,對小蟲來說卻是生命無法逾越的鴻溝。
水,生命的源泉,盡管小蟲不會這麼稱呼,但它此時對之的態度,毫無疑問,定是恪守嚴謹、慎之又慎。瞧它那搖頭晃腦的可憐樣子,確也是沒有辦法,因為當水到了沙漠,不管它是隨風而來自然落下,還是被人或別的動物,比如駱駝用駝峰、行人用水壺,刻意帶來小心存儲,它都會變得如山石中稀世的碧玉翡翠般,彌足珍貴,美麗動人。可憐的小蟲,它搖擺,顫動,舉棋不定,最近的水究竟是在哪個方向,是它迫切需要知道的答案。真是可憐,小蟲甚至都沒有摸索的機會。此刻它身體裏有限的水分正被毒辣的陽光和幹燥的空氣聯合絞殺,不管多小的一步,隻要小蟲下一次提起腳,它麵對的方向就代表了它在生存或者毀滅的選項上,至死不渝的選擇。簡直可歌可泣,它沒有丁點,哪怕一絲可以用來浪費的資本。
這該死的天氣著實可恨,即使小蟲有著無往不利的靈敏觸角,但在這幹燥炎熱的空氣中感受一點水的氣息依然很難。
…
應該就在前方偏西的位置,雖然時斷時續的微弱氣息幾乎讓小蟲如坐針氈,但它到了不得不做出抉擇的時候了。居然是迎著陽光奔向麵光的那一側熾熱沙坡!小蟲沒有猶豫。居高臨下,一覽無餘,隻經過數米的攀爬小蟲登上的卻是沙漠中最雄渾高聳的一方沙丘,這個龐然大物仿佛一個巨人,正鶴立雞群地恣意俯視腳下的一切。不比雄鷹,此時哪怕隻擁有一雙人類般庸俗的眼睛,小蟲也能依靠有限的目光盡情感受大自然造化的鬼斧神工。
不過,雖欣賞不了眼前的偉大風景,但小蟲至少在死或生的問題上沒有做出錯誤的抉擇,它腳下沙丘的腳下,有一片方圓數百米的穀地,那裏有樹有水,是沙漠裏難得的綠洲。剛剛才經曆了大風的洗禮,但倔強的胡楊樹依然結片成林,頑強地撐起了沙漠中孤星一點的翠綠。
太遠了。
但小蟲可以乘著流沙一路往下。這毫無疑問是一段暢快淋漓的旅程,在衝刺的最後階段,小蟲甚至都張開雙翼開始振翅飛翔來。
“咚”。
沙漠中細微而突然,仿佛隻有一隻小蟲才能察覺到的聲音。無比雀躍的小蟲卻在它即將達成勝利的一刻再次選擇嘎然而止的蟄伏。太難堪了,但小蟲是沒有這個概念的,它隻有少量簡陋敏感的大腦神經用來感受外界刺激,它不能記憶無法分析,因此遇到突然而來的一陣叮咚咣啷響,它隻有一如既往地選擇急劇墜地,佯裝一場事故。
“叮咚咣啷。”
胡楊林間突然響起的陣陣金屬撞擊聲來自一群西夏武士,在遇到突然而來的風暴前,他們正在追逐正麵戰場上被擊敗繼而亡命奔逃的桀狄部落。真不走運,偶遇一場不期而至的狂風,現在,沙漠上不再有敵人留下的慌亂足跡。
“殿下。”
經過一番整理一個身材魁梧的軍官走到另一位武士身邊小心問道。
“我們還要再繼續追逐塔倫王嗎?風暴足足刮了大半天,現在我們很難再找到他們的蹤跡了。”
“…”
被詢問的軍官雖然隻是帶領著一隊百十人的小隊,但他真正的身份卻是西夏皇帝的五皇子。在皇帝禦駕親征的戰場,他為了追逐敵人的首領脫離了隊伍。狗急跳牆,殘暴的塔倫王在他逃跑的道路上不斷設置障礙,經過不斷拚殺換來的血的遮掩,他的蹤跡變得越來越不可尋覓。難道命不該絕?偏偏一場鋪天蓋地的塵暴又在天地間拉上一層遮天蔽日的巨大幕布。
“事在人為。”
五皇子李米靠著胡楊樹躲避風沙的時候就一直在思考,風沙停後繼續追擊是他反複思量的結果。
“淩楓,把帶兵的都叫過來,我有事要說。”
“是,殿下。”
人群開始圍攏的時候,幾個軍官都還有些不習慣,他們中職位最高的還不到千夫長,但是跟前是西夏皇帝陛下的膝下第五子在給他們布置作戰任務。
“大家辛苦了。”
簡單地看了下各人,五皇子李米開始說出他的作戰計劃。
“各位,現在大家都累嗎?”
李米說著眼神掃過眾人麵龐,隻見大家雖戎裝齊備,但個個都真個是灰頭土麵、麵有難色。
“都累了,在這沙漠中被狂風吹個大半天相信大家都很疲倦了,甚至我也本人也是,就像在強弩之末,想再向前蹦躂一下,都腿若灌鉛,舉步維艱。可是,我們也要想到,我們前麵的敵人肯定也已經筋疲力盡了。還有,在慶元,大戰打了七天,從第三天半夜襲營後,塔倫王就已經像驚弓之鳥般開始亡命奔逃了。現在四天過去,相信經過這般漫長而疲於奔命的掙紮,遇到風沙,他們肯定會比我們更受拖累才是。現下風暴剛剛退去,他們一定以為我們會知難而退,所以我想現在我們追擊的話,定能更加出其不意。”
“當然,我們要給塔倫王出其不意的打擊首先就得在這廣袤的大沙漠裏把他找出來才是。沙丘本來就會流動,塵暴過後人馬足跡又更加銷聲匿跡,不過,我們可以根據塔倫王逃跑的目的追尋他們逃跑的路線。地圖。”
說著有一道兩寸長刀疤劃過左額眉腳的軍官從胸甲裏摸出一份地圖遞給李米。
“塔倫王一定是要北上小侖山再出漠北,那麼他們隊伍一行數百人的飲水就是個問題。現在,這方圓百裏的水源不過我們腳下的丁山洲,還有西北麵的棱角洲和正西麵的四平洲。當然,塔倫王生性多疑,他會擔心追擊而不敢明目張膽地奔水源地而去,他沒有來過這就是例子。不過現在情況不同了,塵暴讓他們**難耐也掉以輕心,所以我想他們現在一定會去水源地而不會再有顧忌。棱角洲,四平洲,無非就這兩個地方,我們猛追到日落為止。當然,大家隨身攜帶的幹糧不多,新備的的飲水也支撐不了人馬一個晝夜,這樣吧,最後一天,如果還是沒有追上,那我們就全軍歸隊,當他桀狄塔倫王天命不絕。不過,要是我們真的追上了,我們一定不讓塔倫王再有重整旗鼓繼而沒完沒了地對我大夏邊境進行侵擾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