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康,我想要那個彎彎的月亮。”
“……讓我想想辦法。”
“……”
馨蘭湊近我,迷霧似的神情格外專注:“想到了嗎?”
“……讓我再想想。”
馨蘭伸手穿過我的頭發,撮起來,纏在手心裏,和她的長發編在一起,一點一點,一縷一縷,我不動,讓她滿意。安靜地,和她獨處,和她在月亮下,躺在我們的床上,看她努力小心地糾纏我們,一次次,我的頭發太硬,掙脫掉束縛,她又一次次重新來過。
她一直都是這樣堅持,於我,於我們的婚姻,為了我,隱居在這小城,嫁了我,注定要過默默無聞的生活。
“端康,端康……”她的眸子晶亮,溢滿了光彩,她舉高手心,笑靨如晨間朝露。
她又堅持編好了。寵溺地,我親了下她的鼻尖,一手握住她攥著緊緊的拳,“馨蘭,馨蘭。”我隻會傻瓜一樣學著重複,卻說不出我心裏的感激。
“昨天小飛鬧著要玩橡皮泥,我找不著,好不容易在櫃子裏翻出來一個紅色的。”她翻過身,就從抽屜裏拿出來什麼,她遞到我麵前,“你看——”
“這是什麼?”我問自己,問這個紅色的奇怪的三角形,“像四不象一樣。”
“明明是顆心啊!一顆紅色的心。”她撒嬌地趴在我身上,眼裏浮出如霧的心思。
“——啊,有了!我把它捏成彎月亮,不就有了。”我接過橡皮泥,讓它冰冷地躺在我的手心。我要動作。
她卻依賴在我懷裏,摟著我的腰,抬高臉:“端康為了我,什麼都可以不要,是不是?”
我撫過她的長發,連聲音都柔軟:“我是你的。”
她把手疊放在我的手裏,我們緊緊相握。
橡皮泥就自然掉出手心。
“爸爸,我要吃那個!”
“走,爸買給你……不能告訴你媽,知道嗎?”
“知道知道!”
小城市的街道,不比大城市,走著走著,就能走到頭,路人也都是看著麵熟,擦過肩,互相點點頭。
小飛迷上了冰激淩,一吃就能消滅掉好幾個,偏偏他又在換牙,馨蘭絕對禁止他偷吃甜食,女人還是小題大做,我小時候餓了不也什麼都吃,牙齒現在還是好好的,但小家夥嘴裏塞進整個冰激淩後,我還是心虛地叮囑他,千萬不能被你媽知道,不然挨削的就是你爸!
走在路上,小家夥嘴裏一邊咋吧咋吧,一邊哼著歪歪扭扭的歌,四歲小孩的智商能這樣就很不錯了,我萬幸地逐漸看出他遺傳的肯定是馨蘭的頭腦,而不是他的苯爸爸。
星期天的心情真是好啊,什麼活都不用幹了。隻要放鬆就好。
我也開始哼哼,插著口袋,踢兩腳石子。小飛在前麵跑跑停停,一點都安分不下來。
等會要就近去菜場買條魚回家,小飛要多吃魚才能長個頭,不能忘掉。
走著,走著,路過城裏惟一一家電影院,多半放的是過期的老電影,百年罕見能引進什麼新片大片,我瞥了一眼,又在放回顧展,我走上去幾個台階,灰黯磚牆上麵貼著七八幅招貼畫,我仰視著——《海中的程》,威尼斯的景致,源於“海中的城”,異國情調的藍夜裏,廣場上的建築物,從運河中看,好象在水裏,情侶坐在船上,倦而雅的情調,悄恍迷離,水如此,人如此,男人的側臉,在夜色裏,俊美得可怕,親吻身邊異國美女時,浪蕩隨性的本色就淋漓盡致——傍晚的天,一切都昏昏欲睡,人的每根神經都會遲鈍。
“你好啊。”我摸摸腦袋,跟他打招呼,“都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