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朔月初升之時,幽冥號在靈山腳下一處開滿茶花的碼頭泊岸,江麵上星光點點,宛如美人魚破碎的鱗片,隨波輕輕蕩漾著。
碼頭上早有靈山派門人相候,一頂金簾軟轎立在花叢中,周圍侍立著一眾麵容姣好的女子,為首的一位女子姿容豔豔,豐肌勝雪,一雙杏眼猶如三春楊柳,蕩漾出一股軟媚之氣,更加平添幾分姿色。
那女子見一眾靈山門人陸續下船,不由微微蹙眉,迎上前去,毫不客氣地道:“掌門在哪裏?怎麼隻有你一個人回來?”
秦織雲冷聲道:“掌門人的行蹤無需向左護法你稟告,左護法不好好守著浮瓏洞,來這裏做什麼?”
女子笑了笑,一笑之間,卻巧妙地掩藏了眼眸深處的厲色:“我這不也是擔心掌門嗎?聽說天理盟的人來了洛陽,和洛陽王發生了衝突,這次的軍火交易事關重大,若有任何差池,對平西王那邊也不好交代。”
秦織雲道:“左護法放心,掌門武功高強,區區天理盟還應付得來。時候也不早了,左護法還是趕快回浮瓏洞專心司職吧,免得出了什麼狀況,惹得東皇大人不高興。”
左護法道:“浮瓏洞有本護法親自照看,就不用你們操心了。”說罷拂袖轉身,冷哼一聲,然而柔如春水的眼眸卻立刻變得冰寒一片。
秦織雲對周圍幾名親信吩咐幾聲,那幾人立刻悄無聲息地散了開去,隨之隱沒在夜色裏消失不見。
轉眼之間,一眾靈山派門徒仿佛走進了一個看不見的幽冥世界,漸漸消失在漸濃的夜霧裏,唯有四周幽藍的湖麵上銀波點點,宛如地獄之下不染塵埃的忘川冥河,流向看不見的彼方。
幽冥號上,守船的門人站在甲板上打了個哈欠,忽然,身邊似乎掠過了一陣風,仿佛鶴渡寒潭,一抹白色的影子轉瞬即逝。守船的門徒激靈靈打了一個冷戰,罵罵咧咧地低咒道:“真是見鬼了,靈山這地方真是越來越不幹淨了,離酆都那麼近,早晚都得變成一座鬼山。”
荒山野莽,白月虛垂,容若的足尖沾上了一點水跡,方才從幽冥號上涉水而過,未曾驚動任何人,隻有旁邊枯枝上一隻黑烏鴉撲騰著翅膀哇哇怪叫。
看著天邊山野的輪廓,想到沈宛孤身被困於此,他就恨不得快點帶她離開這裏。他舉目四望,卻不知靈山派總壇月宮座落於何處,思索片刻,決定追尋天梭仙子等人的蹤跡,屆時再伺機而動,潛入月宮,救出沈宛。
於是容若放出劍心,以劍氣感知人蹤,禦風而行,向著西南方的一道山壑奔去,月明星稀,雲岫隱動,四周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碧氣,宛如粼粼鬼火。容若自踏足靈山以來就覺得心裏煩悶難當,看來江湖傳言非虛,靈山派果然是一個詭異的門派。
行不多時,前方突然傳來兩聲慘叫,容若心中一動,奔過去瞧個究竟,當他趕到之時,隻見萋萋荒草間躺著兩具屍體,這兩人屍身猶自溫熱,似是剛剛死去,臉上帶著獠牙麵具,在黑夜裏看上去分外駭人。
容若揭下了兩人麵具,隻見他們臉色鐵青,嘴角鮮血長流,顯然是被人以內力震碎了肺腑。望著這兩人淒慘的死狀,容若隻覺得脊梁骨發寒——莫非這荒野之中真的隱藏著山精樹魅,躲在暗處擇人而噬?
容若站起身來,極目遠眺,胸臆之中劍心通明,隱約覺得前方存在著某種異動,遂提高警惕向前行去。
走了數裏路,容若停住了腳步,他赫然發現,前方竟是一片墓地,夜色沉沉,仿佛裹挾了萬物,容若知道,靈山腳下的酆都城裏,無主、夭亡、無錢安葬或者因惡疾暴斃的屍體都掩埋於此。密密麻麻的斷碑橫七豎八地躺放著,殘損的棺木、蘆席發出陣陣腐敗的惡臭,一些葬得較淺的墳墓被野獸扒開,露出暗黃的骸骨來。
屍骸枕籍,磷光宛如野鬼的燈籠,漂浮在空中,將四周照出淒慘的微光。這煉獄般的景象一望看不到盡頭。竹影搖曳,不時有鴟梟、野狐從林中驚起,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長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