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趙又點上了一袋煙，吧嗒兩口吐出一股煙霧，朗俊平時不抽煙，但是聞著卻不覺得怎麼嗆鼻子，對老趙的遭遇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好，隻要沉默著等老趙講下去，因為他還沒講到今天為什麼會救了自己。
“其實我的煙絲都是從香煙裏剝出來的，不是農村自己種的那種了……隻是抽煙袋的習慣改不掉而已。有些事就是這樣，習慣了的對自己來說就是最好的……
“城裏的廢品很多，我對生活的要求又不高，所以日子過得還算輕鬆悠閑，但這愛管閑事的毛病卻還是時不時發作。這附近以前還有一個要飯的不知道你們注意過沒有，就是那個經常走在路邊手裏拿著一張報紙，時不時的打開大聲朗讀的家夥。我跟他認識也是因為一個偶然的情況：去年冬天的一個早上，我因為多年的習慣起得很早，天亮的晚外麵人很少，我路過一個工地時候發現一根大水泥管子裏麵有火光，過去一看原來是他在裏麵生火取暖。
“這個人的精神有點問題，有時候正常有時候犯病，那個時候他好像還比較正常，招呼我進去烤火。管子不是很粗隻能彎腰進去坐下，兩個人並排又有點擠，他就自己坐到了下風口的那邊，把原來自己坐的位置讓給了我。柴火有點濕，煙很濃，稍微吹過來點風他就被熏得直流眼淚，但是他說他習慣了，沒事的。
“不管是因為他覺得我倆同病相憐，還是本身的善良使然，總之我被這個小細節感動了，就跟他聊了起來。原來他也是郊區一個村子裏的，上學時候成績不錯，高中畢業在那個時候已經很了不起了——他臉上一直很髒很黑，要不是他說我都看不出他的真實年齡是四十多歲。大學沒考上就結了婚隻好參加工作，家裏沒什麼路子，自己還有點眼高手低，要麼找不到工作，要麼找到了幹幾天覺得屈才就不幹了，一直沒什麼穩定收入，偏偏這個時候孩子還出生了。
“就在父母抱怨媳婦嫌棄家裏快揭不開鍋的時候，幸運降臨了——至少當時他是這麼覺得——村主任跟他說大隊裏缺一個宣傳員，就是平時弄弄宣傳欄、廣播時候寫寫稿子，整理整理文件什麼的活兒，雖然沒編製但是給的工錢還挺高。這下他可高興了，覺得自己所學終於有了用武之地，每天高高興興兢兢業業的上班工作，媳婦對他的態度也好了很多。
“可能你也猜到一點了吧，沒錯，好景不長，沒多久村裏的一些風言風語就傳到了他的耳朵裏，說他的媳婦和村主任有私情，說他家的小孩還指不定是誰的種呢，說他能進村委會工作還待遇那麼好都是因為……
“開始他還覺得是旁人嫉妒惡意中傷，時間長了也就發現了一些端倪。長話短說，直到有一天，村主任又交給他任務之後就離開了，他那天狀態出奇的好，黑板報又是他上學時候的強項，一個計劃生育的宣傳主題很快就完工。鬼使神差的他就想，反正每次主任都不會回來查崗，而是第二天來了才看工作結果，所以今天提前回家給老婆個驚喜吧！”
“結果驚喜變成了驚嚇？”朗俊歎了口氣，知道這個提問肯定是多餘的了。
“是啊，可以想象這個結果對他的刺激有多大，站在院子裏聽著屋裏的聲音，他既無法原諒老婆的所作所為，又無法原諒自己的無能無知，急怒攻心下險些吐血，最後他也沒有進屋，而是放了把火點了自己的房子，從此再也沒回去過。
“雖然屋子裏的人及時跑了出來，大人小孩都沒有傷亡，但是來救火的都是鄉裏鄉親的，看見這場景就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村主任雖然丟了大臉但是理虧也沒法追究，再說放火的人也一去不返了，又是一個不了了之。
“大腦受到刺激之後，他每次犯病都跟讀書有關，要麼悲憤的覺得自己這麼多年書都白讀了，覺得國家對知識分子太不重視；要麼突然想象自己金榜題名了，成了狀元、教授，旁若無人的指點江山意氣風發。其實在外人看來就是一個要飯的發瘋了在大聲念著不知道什麼年月的報紙。
“後來我倆更加熟絡了，我就經常去找他聊天，有個人交流可以抒發胸中的悶氣，時間長了我感覺他的精神也正常了不少，直到有一天，他在乞討的時候有人給了一個麵包。在水泥管子裏他還想分給我吃，我當時不餓就拒絕了。他一邊吃一邊還說就是比剩饅頭好吃，但是吃完過了一會兒我就發現他不對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