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數日後,容若得到皇上宣召入宮。
一路上容若心事重重,一方麵他想向皇上請辭,另一方麵卻又想勸皇上解除禁武令,左右為難之際卻又彷徨無策,不由得暗自神傷。
就這樣來到了禦書房,康熙早已等候多時,見容若到來,親熱地迎了上去,笑著道:“你終於回來了,朕就知道,容若你一出馬,什麼麻煩事都解決了。”
容若道:“能為皇上排憂解難,是臣的榮幸。”
康熙道:“你為朕立下了這麼多功勞,朕也該好好想想你的封賞。你阿瑪如今已貴為宰相,朕想封你一個爵位,如此一來,你納蘭家滿門榮耀,放眼朝中便無人能及了。”
容若受寵若驚,急忙恭謹地道:“還請皇上收回成命,臣愧不敢當。”
康熙愣了愣,皺眉道:“怎麼了?你放心,你立下如此功勞,朝中大臣無人不服,賜你爵位也是理所應當之事。朕以後也不想再派你出去辦事了,你就留在京城好好輔佐朕。”
他言談之間甚是歡愉,神色親切,猶如閑話家常一般,毫無君王的架子。
康熙越是這樣親近,容若越覺得心中掙紮,他又何嚐不顧念往日的友情,他真害怕自己狠不下心。
“容若,你是怎麼了?”康熙淡淡地開口說道:“朕總覺得你這次回來生分了很多。”
容若神色一動,忽覺喉間苦澀,好似吞了一枚苦果,再也說不出什麼話來。
康熙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難道忘了曾經答應過我的事,不管局勢如何變化,我們都是最好的兄弟。”
“微臣不敢。”容若不自覺地後退一步,低聲道:“皇上是君,微臣是臣,君臣之禮不可逾越。”
康熙愣了愣,目光黯淡地看著容若,良久,才歎息般笑道:“是啊,朕早該知道,坐在龍椅上的人,是不可能真的交到朋友的。”
容若頓了頓,道:“皇上,您若要賞賜微臣,微臣寧願舍棄爵位,懇請皇上撤銷禁武令。禁武令已激起江湖公憤,還請皇上三思。”
康熙的眼神忽地變得銳利,直視容若道:“原來這就是你心裏的刺啊。朕忘了,你也是半個江湖人。但你可知道,天理盟居然膽敢派人入宮行刺朕,如今我大清江山初定,漢人其心不死,無時無刻不想著光複明室。此次天理盟的行刺已讓他們的野心昭然若揭,朕若再姑息下去,勢必助長他們的氣焰。”
容若急忙道:“皇上,這其中定有誤會,臣敢擔保,天理盟眾人絕無謀反之心,定是有人從中挑撥。”
“挑撥?”康熙抬眸冷笑:“看來你真是太相信他們了。如今江湖上天尊宮覆滅,天理盟獨大,眼下的局勢就算是朕身在深宮,也能瞧得清清楚楚。倘若朕不先發製人,必然受製於人。”
“皇上,請您三思。”容若再次懇求,“倘若皇上一意孤行,江湖勢必再掀波瀾。到時朝廷與江湖形成對立,局麵便再難控製。”
“看來你寧願相信那些江湖朋友,也不願相信朕啊。”康熙苦笑起來,笑容中有幾分悲憤與陰沉,“這麼多年的情誼,終究還是敵不過朝堂和江湖的爭鬥。容若,你說這是不是朕身為帝王的悲哀?”
容若忽然覺得心裏泛起一陣苦澀,啞然失笑:“皇上……您不要這樣說,微臣從不曾忘記多年的情誼。”
康熙冷笑道:“你敢說你的心裏對朕沒有過一絲怨懟?婉嫕之死,你敢說你沒有怪過朕?朕知道,自從婉嫕死後,你便對朕產生了隔閡。你當朕為了帝王之業,寧願舍棄親情,你一定認為朕也如同其他帝王一般冷血無情,是不是?”
“不,臣從未怨過皇上,臣責怪的隻有自己。”容若定定地看著康熙,字字鏗鏘,“在臣心裏,皇上才是最辛苦的人,臣隻恨自己不能替皇上分憂。”
康熙看著容若,悵然歎息:“你這樣說,朕才寬心,朕寧願失去身邊所有的人,卻唯獨不能失去容若你。普天之下,隻有你一個人真正了解朕,也隻有朕才真正了解你。我們就好像鏡子裏雙生的影像,誰也離不開誰。”
容若心頭劇震,不知該如何以對。
康熙道:“你可能覺得朕如此自負,可事實就是如此。朕知道你是一個寂寞的人,就算置身於人海之中,也感受不到絲毫的溫暖。這世間,並沒有幾個人能真正走進你的內心。朕說自己了解你,隻因你我是同樣的人,帝王的寂寞和你的寂寞是相同的。直到現在,朕才真正了解山河永寂這四字的含義。倘若失去了你,朕又該何以為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