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9月初的一個早晨,紐約,煙雨朦朧。
曼哈頓中心區,車水馬龍,遊人如織,跟往常一樣,成千上萬的白領、藍領和遊客一大早就湧了進來。曼哈頓,不僅在地理位置上是紐約的“心髒”,從某種意義上說,它也是美國、乃至世界的“心髒”——金融心髒。在它的南端,有一條狹窄的街道,這條街道是如此的狹窄,加上兩邊摩天大樓林立,以至於街上終年極少見到陽光,走在裏麵,就像是走在一條深深的峽穀裏、一片濃密的叢林中。別看它長不到四百米、寬不過十米,它可是大名鼎鼎,寸土寸金,在街道的兩側,雲集了上百家世界上名列前茅的大公司、大銀行的總部和辦事處。如果說曼哈頓是金融心髒,那麼,這條小街就是向這個心髒供血的主動脈,它叫——華爾街。
這條街上的11號,是一座古希臘風格的建築物,隻有七層樓,大門外有六根巍峨的廊柱,頂上是一組精美的石刻浮雕,看上去就像是一座新古典造型的宮殿,在細雨霏霏中顯得分外莊嚴、肅穆。是的,這確實是一座“宮殿”——金融帝國的王宮,它就是有著超過二百年曆史的、全世界最大的證券交易所--紐約證券交易所,是曼哈頓這個金融心髒的“心房”。誇張一點說,它也是美國、乃至全球的金融心房,如果這裏發生了心絞痛,全世界都會缺血,甚至失血。隻不過,流淌在這裏麵的血液不是紅色的,而是綠色的——美鈔的顏色。
美國東部時間9點30分,“鐺鐺鐺鐺鐺……”,開盤的鍾聲在紐約證券交易所的股票交易大廳中回蕩,身穿紅、黃、藍、綠等各色各樣馬甲的交易員們亂哄哄地開始忙碌起來,大廳裏人聲鼎沸,熙熙攘攘。十幾個圓形的大櫃台分布在大廳四周,頂上架滿了顯示股市行情的電視屏,各個櫃台前人頭攢動,報價、還價聲此起彼伏,不停地有人擠進擠出。
電腦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股票價格在不停地閃爍。牆上的大屏幕液晶顯示屏在不間斷地滾動播報著股市新聞和股價信息,電話鈴聲不絕於耳。置身於這吵吵鬧鬧的交易大廳中,人們不禁會有一種感覺,其實這裏與鄉下街頭賣菜的交易集市並無本質上的差別。
橫跨曼哈頓島與布魯克林區的布魯克林橋上,車輛川流不息。不遠處,自由女神像在綿綿雨霧中若隱若現。
車流中有一輛雙方向盤的教練車,駕駛員是一位大約33、4歲的華人,戴著一副輕巧、時髦的眼鏡,模樣清秀、斯文,看上去還有點靦腆。右邊的座位上坐著一位黑人,一臉嚴肅,手裏拿著一塊寫字板,上麵夾了幾張記錄表格,胸前掛著帶照片的工作證:蓋瑞·庫珀 紐約州機動車管理部駕駛執照考官
華人司機不時地掃一眼車速表和後視鏡,把車速控製在法定時速內,他的神情看上去略顯緊張。橋麵上,教練車後麵排起了長長的車龍,有的司機不滿地連連按喇叭催促著:“嘀嘀……嘀嘀……”
華人司機更緊張了,左顧右盼。
不時地有車從他們旁邊高速超越,路麵上水花飛濺。一個白人女人邊超車邊降下車窗朝他們嚷嚷:“笨蛋,要練車回家練去,別在這兒擋道!這兒是紐約!”
“在紐約開車不超速,不是正在考路考的新手,就是來自火星的怪物。等你通過了路考,想怎麼開就怎麼開,別讓警察逮到就行。”華人司機想起了教他開車的那個德裔教練的話。
“是啊,紐約的司機都是瘋子。不過,求求你們了,今天可別跟我搗亂,讓我過了這該死的路考再說。”華人司機心裏嘀咕著,將教練車駛下布魯克林橋橋頭,按照考官庫珀的指令,開進曼哈頓鬧市區的繁忙路段。
離布魯克林橋不遠,紐約證券交易所的邊上,有兩座高聳入雲的正方形大樓,110層高,像一對孿生姐妹,那就是世界貿易大廈的南、北雙塔。
此刻,南塔高層的一家投資公司的交易廳裏,七、八個職員在忙碌著,他們圍坐在一座橢圓形的工作台四周,有的在打電話,有的在緊張地操作電腦。所有人都西裝革履,儀表整潔。
交易廳的四個牆角上各吊著一台大屏幕電視機,財經電視台的播音員正在播報財經新聞和股市信息。隱約可以聽到新聞的內容:“周一,美國勞工節上,總統發表講話,承認目前美國經濟已陷入了低迷狀態……”
前台接待處的電話鈴聲此起彼伏,坐在那裏的一個華人女秘書有點應接不暇,她的英文名字叫簡。
簡放下電話,起身向一間辦公室走去,敲了敲門。辦公室門上貼著標牌:皮特·霍華德 IRISFUND.com德培投資公司副總裁
“進來。”
簡推開門,看見白人老板皮特正焦急地在大班台前來回踱步,他大約54、5歲,個頭高大、氣宇軒昂。
透過辦公室的玻璃窗,可以看到世界貿易大廈北塔的一部分,一群白色的海鷗正從雙塔間飛過。
簡向皮特報告:“先生,關先生的手提電話打不通,他關機了。”
皮特不滿地抱怨道:“嘖,這個關先生呀,也不看看什麼時候。唉,繼續呼叫,一定要把他找回來。”
“是,先生。”
他們不知道,此時,他們要找的人正駕著車從樓底下經過。
“怎麼搞的?這個考官是不是故意在整我啊?盡挑些最繁忙的路段考我,這條線路不是我事先練熟的考試線路嘛。再往前就到時代廣場了,這兒我可不熟,天氣又不好,別出亂子。”關先生心裏七上八下的。
紐約市中心的時代廣場上,矗立著一座圓柱形的大樓,在整座大樓高達八層的外牆上,鋪滿了巨型的彩色顯示屏,這就是名聞遐邇的納斯達克股票交易市場。這塊120×90平方英尺(36×27平方米)的顯示屏,一共用了1,900萬枚高亮度LED發光二極管,無論白天黑夜、雨雪霧靄,都光芒四射。為了慶祝千禧年,同時也是為了與老牌的紐約證券交易所爭奪“眼球率”, 納斯達克不惜耗資3700萬美元,於1999年底建成了這座世界上麵積最大的電子顯示屏。股票價格和財經新聞像走馬燈一樣在屏幕上流動播報,隻要置身於時代廣場,無人能抵擋得住它的誘惑,那跳動著的紅紅綠綠的數字後麵,映照著一個個有關電腦、軟件、矽穀、互聯網、知識經濟、納米等等層出不窮的新名詞的高科技神話,還有那些激動人心的一夜暴富的傳說。
這確實是一個神奇的年代。納斯達克指數從創立到1995年首次越過1000點大關用了24年,從1000點跳到2000點卻隻用了3年時間,而從2000點衝破3000點關口才用了不過短短的1年。到了千禧年前後,納斯達克指數在半年內就從3000點一口氣連續突破4000點、5000點,在2000年3月10日這天,更是創下了5132.52點的曆史最高紀錄。任何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公司,隻要跟高科技沾點邊,即使沒有一分錢的盈利,甚至虧損累累、資不抵債,一旦它的股票能在納斯達克上市,股價就會像火箭一樣瘋狂地升、升、升!納斯達克,幾乎已經成為了全世界年輕的科技精英們心中的“聖地”,一座取之不竭的“金礦”。五年間,在這座“金礦”裏造就的百萬富翁人數比其他股票市場裏五十年所產生的還多。
這個陰雨的早晨,納斯達克大屏幕上的光芒依舊耀眼。可是,街上的行人似乎對它已失去了往日那種狂熱的關注。雖然不時有人駐足觀看顯示屏上的信息,但最後大多數都是搖搖頭,哀聲歎氣地走開。今非昔比了,納斯達克指數在5000點上隻逗留了不過幾天時間,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一頭栽了下來,僅兩個月時間就回到了3000點。此後,昔日風光無限的納斯達克市場宛如患上了瘟疫一樣,所有的股票都得了同一種“病”——不停地跌、跌、跌!才一年半的時間,大盤指數就掉到了現在的1500點。一個大泡沫破滅了,無數的財富化為過眼雲煙,投資人的心情就像此時此刻的天氣一樣陰沉、灰暗。
“開市了。”關先生看了看儀表盤上的電子鍾,瞟了一眼掠過身邊的納斯達克大屏幕,心想:“今天的大盤果然低開低走,科技股板塊看來夠嗆……”
坐在他身邊的黑人做了個手勢:“換到右邊車道。”
關先生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正在考路考呢,居然走了神。他急忙打開右轉向燈,扭頭看了一眼右邊車道,那兒有一輛正在平行行駛的卡車,後麵還跟著好幾輛車。關先生無法換車道,隻好讓過第一輛車,又扭頭看了一眼右邊車道後方,發現那些車絲毫不理會自己的右轉向燈信號,不但不減速讓自己換車道,反而加速超越。一輛,兩輛,三輛……
關先生眉頭緊皺,看了看黑人考官,嘟噥道:“他們都超速了,這很危險。”
考官庫珀:“我們這是在紐約。”他頭也沒抬,在寫字板上寫了幾個字。
又有兩輛車從右邊超了過去,關先生又扭頭看了一眼右邊車道後方,確認安全了,把車駛進右車道。他剛把右轉向燈關掉,考官又發出一道指令:“前麵路口右轉。”
關先生一看前方,十字路口已經近在眼前。他慌忙再次打開右轉向燈,抬眼看了一眼交通信號燈,綠燈,他扭頭看了一眼右邊,向右打方向盤轉彎。
剛轉進右邊路口,把右轉向燈關掉,考官抬手一指中間那條車道,發出新指令:“換車道。”
關先生打開左轉向燈,看了一眼左後視鏡,一輛吉普車正在高速逼近,扭頭一看左後方,一長串車龍正在靠攏。他讓過吉普車,稍稍猶豫了一下,急打方向盤切進中間車道僅有的一點空當,因來後麵的車響起一片刺耳的喇叭聲。
還沒等他關閉左轉向燈,考官緊接著又發出一串指令:“換到左邊車道,下一個交通信號燈左轉。”
關先生抬頭一看,交通信號燈已經很近了,一看左後視鏡,又有車出現,貼得很近。他猶豫了一下,心裏嘀咕道:“又貼這麼緊,轉過去嗎?現在再不換車道,到路口就不能換了。”
他扭頭看了看左後方,一咬牙,加速,搶在後麵疾速靠攏的車前擠進了左車道。後麵的車連連按喇叭抗議,他甚至能聽見有人在後麵高聲叫罵起來:“菜鳥!找死嗎?!”
交通信號燈由黃變紅,前麵的車突然停下,關先生急忙刹車,車頭幾乎就要貼上前車的車尾了。由於慣性很大,他和考官的身體都不由自主地向前衝了一下,又被保險帶拉住。
關先生的臉有點紅,對考官陪著笑臉苦笑,心裏嘀咕著:“這下糟了,不知道要扣我多少分?”
庫珀考官麵無表情,又在寫字板上寫寫劃劃。
交通信號燈的綠燈亮了。前麵的汽車前進到十字路口中心,等待左轉彎。關先生把車往前開了一段,按規矩在橫向的人行道前停下,等待進入路口,跟前麵的車保持著約兩個車位的距離。
對麵方向過來的直行車一輛接一輛,前麵的車無法左轉彎,後麵的車不耐煩地在鳴喇叭,“嘀嘀……嘀……”有人在嚷嚷:“快走啊!還等什麼?!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