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血腥味再度滲入鼻腔深處,比起那隻山鼠,從趙兵趙勇身上流出的猩紅液體要更加濃鬱,也更加腥甜。趙白城不自覺地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清清楚楚地察覺到那股饑餓躁動像是終於平靜下來的困獸,收斂了爪牙,蟄伏回意識深處。整個人的精神則奇跡般蓬勃起來,如同睡了三天三夜好覺,起來吃飽了肚子,並洗完一個熱水澡。
前所未有的滿足。
再度睜開眼皮時,他看著趴在地上的趙兵趙勇,開始意識到有些什麼地方不太對勁。以自己的力氣,一拳就讓趙兵見血,幾拳就放倒對方,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以前打架打的不算少了,從沒抓過別人頭發,剛才對付趙勇時卻熟練無比地用上了這一手。
是那些蟲子……
它們並非真的想讓自己跟畜生一樣吃生肉,它們更喜歡血……
人的血……
趙白城在無數混亂的念頭中竭力理出頭緒,那些小蟲當初本就是通過吸血方式,侵入他的身體。現在唯一不同的是,它們的胃口似乎變小了,光是聞一聞那點血腥味,就打出了飽嗝。
趙兵趙勇掙紮站起,互相攙扶著,見趙白城滿臉茫然地站在原地,再也提不起半點勇氣上去廝打。趙勇的臉已經腫得像豬頭,下巴還嵌著幾粒沙石,一邊發抖一邊抽泣,被趙兵扶著走出幾步,忽然放聲大哭,“狗剩你等著,看我不回去告我媽!”
趙白城迎著他的目光,慢慢比了個手勢,把趙兵說過的話重複了一遍:“誰要是告大人,誰操誰的媽。”
兩兄弟同時呆住,沒想到自己下的套,卻反而套住了自己。趙兵雖然同樣害怕,卻仍不服氣,恨恨道:“不告就不告,下次我們再出來打!”
“好。”趙白城簡簡單單回了一個字。
這天晚上,胡金花的咆哮聲幾乎把自家屋頂都掀翻了過來,趙兵趙勇卻始終不敢吐露真相,唯恐成了趙白城的便宜兒子。
而在那間陰暗狹窄的小屋裏,趙白城早已反插了門閂,默默期盼著第二次撕裂時刻永遠不會到來。
他已經提心吊膽了一整天,最終卻並沒有如願。
夢魘般的折磨幾乎是準點開始,這次他挺過了第三個扭曲動作,才昏死過去。
日子一天天過去,那些“小蟲”也一天天用這種讓趙白城生不如死的方式,證明著自己的存在。
唯一開心的是寧小蠻,她每天晚上都會等著趙白城狂奔而來,然後翻窗進屋。家裏有什麼吃的,寧小蠻就拿出什麼,趙白城從不挑食,也從不剩飯。在他狼吞虎咽的時候,小女孩總帶著淺淺笑靨,跟三個竹節娃娃一起陪在旁邊。
寧小蠻很希望這樣的日子能夠一直持續下去,但時間一長,父母已有所察覺。寧老大逼問出事情後,隻當趙白城是在家餓的,到了晚上便開始給他留門,並告訴老婆多做些飯。
趙兵趙勇並沒有放棄複仇,每隔十天半個月,便會向趙白城發出新的挑戰——他們不得不需要一段時間,來恢複力氣和勇氣。
又一次留手,並又一次把兩人打得連爬都爬不起來之後,趙白城上了牯牛嶺。
救過寧小蠻,並不代表可以一輩子在寧老大家裏吃白飯。人要臉樹要皮,這是老頭曾經說過的道理,他總是不會錯的。
山洞裏的骷髏不見了,卻看不出有任何外來者闖入的痕跡。趙白城茫然良久,拎起一張捕獸夾,吸了口氣,猛地發力。
鐵鏽簌簌而落,鋒利如牙的鋸齒在“吱吱”聲中逐漸張開,夾麵最終定格成滿月。這曾經絕無可能拉動分毫的鐵家夥,竟已在全力之下被征服,趙白城卻並沒有大喜過望,看了眼指肚上深深的勒痕,甚至毫無表情變化。
每晚必定發作的那種肢體扭曲,早將他熬成一頭在絕望中存活的幼獸。他已經不會再去想,那些餓鬼投胎般的小蟲究竟從何而來,跟死去的老頭有沒有關係。
昨天他已能清醒地撐過第五十七個扭曲動作,如今流淌在體內的這股力量,完全是從死一般的痛苦和折磨中瀝血而生。
而明天,趙白城知道自己唯一應該做的,就是活下去,走下去,像個真正的男人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