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小蠻等了半天,也不見趙白城回來。眼看著天色漸黑,再不去派出所怕是連個值班的都沒了,一咬牙匆匆出了門。
羅廣海家正在辦喪事,裏裏外外都是人。二寶戴著孝帽,跪在棺材前,一邊啃著半拉蘋果,一邊看著自己的小媳婦嘻嘻而笑。蘇蘇被老羅頭強逼著披麻戴孝,一身素白。她正驚惶不安,忽然看到寧小蠻從人群中探出頭來,衝自己招了招手。
“我……我去上廁所。”蘇蘇跟二寶低聲說。
二寶當她如失而複得的寶貝一般,自然是滿口答應,心裏還頗為高興,覺得小媳婦一定是怕自己惦記,才特意招呼一聲。
寧小蠻穿了件媽媽的大衣服,低著頭隻怕被人認出。跟蘇蘇一前一後出了院子後,她挑了沒人的角落,急道:“我們去派出所啊,他們要是不管,我就把老師叫來!”
“去派出所幹什麼?”蘇蘇悄聲問。
“你不想回家嗎?我們得去報案啊!”寧小蠻揮了揮拳頭。
蘇蘇猶豫了一會,搖頭道:“小蠻,沒有用的。這家人已經說過了,就算我跑掉,不管坐車還是坐船,警察都會把我送回來。我知道他們不是在嚇我,今天已經有警察來過了。”
寧小蠻覺得自己在聽天方夜譚,吃驚不已,“為什麼呀?警察不是應該救你才對嗎?難道警察收了羅家的錢?”
“不是……”蘇蘇想了想才繼續道,“他們想引另外一批人出來,所以用我來釣魚。”
“還有這種事啊?咱們不能去告嗎?老師說世上總是有正義和公道的!”寧小蠻想起了班主任曾經的慷慨陳詞。
“從來就沒有那種東西。”蘇蘇目光柔和地看著她,像是早已學會妥協,也像帶著某種程度的絕望,“從來沒有。”
“這些人為什麼都盯著你不放?”寧小蠻再次問出了這個一直以來都困擾著她的問題。
蘇蘇看著自己的腳尖,再抬頭時,眼神變得微微異樣,“我真的不知道。”
她知道。
而且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趙白城正在牯牛村唯一那條通往外界的土路路口附近,隱在夜色中看著那些忙碌的陌生人。蘇蘇所隱瞞的,無疑正是他們感興趣的,眼下居然連路卡崗亭都設上了,公門毫無顧忌地插手讓整件事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腦海中多出的六十年記憶,記錄著那個名叫駱梟的老人,狂徒般的一生。
就如同做了個長達六十年的夢,在夢中變成了駱梟,趙白城一覺醒來,自己還是自己,身後卻多出了一段完整而清晰的人生旅程。
夜叉麵具成了維係兩人意識的紐帶。駱梟已死,但腐朽的僅僅是肉體骨皮,某些完整的東西已通過麵具為載體,植入到趙白城的身上,這是完全不可逆的過程和結局。
宿主,這個詞剛開始讓趙白城覺得陌生。但屬於駱梟的那部分記憶學識,很快給了他一個足夠詳細的答案。想到當初麵具正是分解成那些蟲子並鑽入自己體內,趙白城不得不承認“宿主”的概念確實沒錯,因為麵具本就是活的。
如今趙白城已知道,那些蟲子並非是真的蟲子,紅色那部分是魂,黑色的那部分是煞——至少駱梟這麼稱呼它們。一代代宿主都逃不過死亡輪回,而它們卻曆經千年存活到了今天。駱梟在國境線上與異民爆發血戰之後,自知重傷不治,便遁入大山,在趙白城祖父存放獸夾等物的那個山洞中,最終氣絕身亡。
“在真正有了力量之前,你唯一該做的就是躲起來。”駱梟在最後的意識中,這樣跟下一任麵具傳人說,“沒本事吃鬼,鬼就會吃你,它們一直就在我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