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小時又31分後,趙白城站到了波盧餐館門前。
正是曙光降臨前,最黑暗的那段時刻。天穹覆上了密不透風的鐵幕,遠處幾幢焦黑坍塌的樓體仍在跳躍著絲絲殘火,趙白城的臉龐因此而忽明忽暗,看不清神態變化。
原本應該失控、應該發瘋的青影,站在趙白城身後連呼吸聲都沒有,像尊失去意識的石像。暴爪等人遠遠站在四處梭巡警戒,自身能力全都提升到了極致,且全體處於狂化狀態,腳下的路麵成了脆餅幹, 每一步都踏得土石飛濺。
他們並非在防備什麼,而是不得不全力抵禦趙白城身上吞吐不定的吞噬黑洞。從彼爾姆調專機趕來莫斯科這一路上,趙白城表現出的冷靜如同他體內根本沒有任何可以稱之為“情感”的東西,但在這層表象之下,掩蓋的卻是急劇蛻變中的狂暴麵貌。
由於大地祖符的原始維係,趙白城讓身邊幾頭蠻牙感受到的並不僅僅隻有壓力和畏懼,也同時點燃了他們靈魂深處的無盡烈焰。
戰栗並瘋狂著,這就暴爪等人此刻的感受。對向來殺氣最盛的屍良而言,這是他幾乎無法承受的折磨。好在鳳凰身上的兩大祖符氣息起到了一定的中和緩衝作用,他才能勉強控製住殺生欲望,站在這裏扮演行屍走肉。
“就是……就是這裏了。”財政部長剛從床上被揪起不久,畏畏縮縮站在趙白城身邊,就隻穿著睡袍。一半因為恐懼,一般因為寒冷,抖得像個抽瘋的自慰棒。
作為被特意留下的替補傳話人,財政部長沒料到自己真的能履行這份義務,而且還如此之快。連夜調去官邸的一個加強連完完全全成了擺設,直到此刻他還如墜夢中,有點不敢相信命運之神的惡意玩弄。
現場在事發後被封死,財政部長是唯一能活著走出來的例外。現在戒嚴軍隊卻因為這批綁匪提出的條件而撤離,綁匪手裏握著的籌碼,除了財政部長還有其他幾個重量級人物。
莫斯科好像也太小了一點,早知道我應該逃遠點的……財政部長偷眼瞥著直立行走的狼人,強行壓抑著將要暈去的虛弱感。
趙白城一言不發地走向餐館,已被貼上封條的大門悄然洞開,像有隻無形之手在為他推動。跨過滿地的屍體,他很快看到了倒在牆下的斯嘉麗,大地祖符當即離體飛出,投向對方殘缺不全的身軀。
或許就連殘缺不全,都不足以形容斯嘉麗現在的樣子。趙白城見慣了生死,還從未遇上過這樣的虐殺慘狀,瞪視著四肢齊斷滿臉血肉模糊的小狐狸,想到她以前笑罵自己是老古板的場景,眼角哢嚓一聲裂了,皮肉迸開的動靜如同鐵石。
大地祖符融入斯嘉麗體內後,被趙白城瘋狂引發的新生力量,已不下於當初影鋒山上令那片僅存植被得以保留的生命奇跡。但斯嘉麗始終沒有任何反應,即便土黃色的強光將她整個胸腔映得通透,甚至整個身體都懸浮在了空中。
青影撲上去時被趙白城淩空一抓,拽到身邊揮拳擊中小腹,當場暈去。她的臉上全是淚水,嘴唇咬得稀爛,趙白城卻沒有半點表情。
暴爪進來探了探頭,趙白城隻說了一個字:“滾。”
狼人平時嘻嘻哈哈,這會兒卻連突起的長嘴都扭曲得仿佛要將利齒撕開皮肉,雙眼在極度悲涼中眯成了一道線,全身狼毛皆是炸著的。
他打了個響鼻,完全不知該如何安慰趙白城,隻得默默轉身,退回到如墨的黑暗之中。
趙白城獨自佇立在這處血腥之所,全部心神都在隨著大地祖符一次次綻放光芒,一次次歸於沉寂。
斯嘉麗在借口去洗手間時,往彼爾姆打了個電話,留言簡短,隻有最後一句話提及私事。
“順便轉告我們老板,青影是個好姑娘,他別總是裝作看不見。”斯嘉麗掛電話時語氣輕鬆,聽不出半點異樣。
此刻眼前的巨大反差,讓趙白城甚至懷疑這丫頭是不是在跟自己惡作劇。青影說過斯嘉麗自甘冒險的原因,隻不過是怕自己跟瑪格羅姆一樣——手下人一旦體現不出價值,就將被舍棄。
這家夥的腦子究竟是怎麼長的?難道自己平時跟她倆的話太少了嗎?
趙白城遲疑了一下,緩緩來到斯嘉麗身邊,將她抱在懷中。早在飯館外麵,全麵展開的火種感知就沒有任何發現,這會兒零距離接觸,依然如此。
死了。
趙白城心中最後一絲希望悄然破滅。
一雙溫暖的手掌從背後探來,抱住了趙白城。不用回頭,他也知道是鳳凰。她什麼都沒說,靜靜抱了他一會,伸手去撫合斯嘉麗圓睜不閉的雙眼。
在肢體接觸的刹那間,大地祖符陡然一顫,鳳凰體內的光明、暗月祖符也跟著氣息大盛,兩點微弱之極的火種光芒出現在了趙白城的感知視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