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繆鳳舞的脖子兩側,車底板上各有一個開洞,空氣從那兩個洞裏透進來,否則她非得窒息了。
等馬車終於晃動起來的時候,繆鳳舞就聞到了一股腐臭的氣味兒。她雖然還猜不到這車上到底運的什麼,但肯定不會是紙傘了。
車軲轆滾過昂州城內石板路,在繆鳳舞的耳邊發出轆轆的響聲。她動不了,也喊不出聲音,心裏抱怨著自己的哥哥,任由這輛運屍體的馬車,將她往昂州城外送出去。
馬車來到西門的時候,有值夜的官兵走上前來,喊道:“徐老頭兒!停車停車,檢查!”
“籲!”徐富勒住韁繩,停了馬車,坐在車上不動,“我這車有什麼好檢查的?小林子今兒可是喝多了嗎?膽子壯了?”
“這兩天城裏不太平,上頭有令,就是跑過去一隻老鼠,我們也看清是公是母。保不齊你這一車的死人,就有哪一個是喘氣的呢。要是真漏出去了,兄弟們全得掉腦袋。”叫小林子的守城兵邊說著邊走過來。
“查吧查吧。”徐富動作緩慢地挪下馬車,站在車邊,“這一次有一夥兒乞丐死在城西的破廟裏,大概有一個月了,昨兒才有人報給我,我去收了。好在是冬天,不過還是沒法兒看了……”
他這樣一說,那小林子剛碰到廂板的手,倏地縮了回來,咽了咽口水,對徐富說道:“你這死老頭兒,故意嚇唬人是吧?快打開給爺看看!”
徐富佝著背,順從地走過來,將車廂板掀開,還好心地將掛在車前頭的燈籠取過來,往車廂裏一照,對小林子說道:“看吧,查仔細了,要是犯人跑出了城,你們就別再賴我了,我以前可沒少被你們誣賴,要不是我老頭子命硬,早去吃牢飯了。”
車廂板一開,一股腐臭的氣味撲出來。小林子當即捂了鼻子,罵了一句,往裏看去。
隻見高高的車廂裏裝著二十幾具屍體,擺在最上頭的一層,是五六具男人的屍體。髒汙不堪也就罷了,這五六個人大概在死後,被老鼠野狗爬啃過,少眼睛缺鼻子缺嘴唇,什麼樣子都有,看起來異常恐怖。
小林子頓時失了伸手去翻的勇氣,後退了好幾步,另過臉去:“呸呸!真他晦氣!快走快走!”
徐富依然是沒有表情,默默地放下了廂板,伸手從懷裏掏出一個符,塞進一旁受了驚嚇的小林子手裏:“我這車裏還能裝什麼好東西?你還非要看?這個是我從廟裏請來符,避邪的,快戴上吧。”
那小林子一邊罵著娘,一邊將那符另在腰裏,轉身飛快地去開了城門,沒好氣地使勁擺著手:“快走快走!下次你別在我當值的時候出城!”
徐富微微地勾了下唇角,重新跳上馬車,鞭子一揚,出城去了。
躺在木箱子裏的繆鳳舞,在剛才馬車停下來,有人喊搜查的時候,她就拚命地伸手去捶那廂板。可惜箱子裏空間太小,她使不上力。手碰到木板發出微弱地響聲,悶在高高的死人堆裏,根本傳不到守城官兵的耳中。
她很無奈地感覺到馬車再次啟動,軲轆轆的前行,隨後厚重的城門發出巨大的吱嘎吱嘎聲,在這輛馬車的後頭合上了。
此時,繆鳳舞聽到了官兵與徐富的對話,已經知道壓在這箱體的外麵,根本不是什麼紙傘,而是一堆死人了。那腐臭的氣味仍在繆鳳舞的鼻端縈繞,剛才還隻是惡心,現在卻是恐懼惡寒了。
她身受束縛,在心裏暗暗地罵著繆鳳剛,不顧她這個妹妹的意願,非要強行送她去什麼滑縣!等她見了他,非要扇他兩個耳光,讓他清醒清醒,看清楚現在到底是誰家的天下!
繆鳳舞被這輛屍車載著,出了昂州城後,一路向西,顛簸搖晃,硌得她脊背生疼。
這一段路走了好久好久,久到繆鳳舞感覺自己這一生都要在這恐怖的屍車上度過了。
天快亮的時候,馬車終於停了。
沒有繆鳳舞期待的開廂搬屍的聲音,叫徐富的老收屍人仿佛打算將她一直悶在這一堆死人裏。她想,這一定是徐富在等姓鞏的人來接應。他們沒來這前,徐富是不會把她放下馬車,讓她自由活動的。
她靜靜地等著,車外頭靜寂無聲,連徐富的咳嗽也沒一聲。
這樣又過了一會兒,周圍終於有動靜了,馬車也輕微地搖晃了起來。
繆鳳舞想像著自己一會兒從這裏鑽出去,看到滿地的死人,心中就一陣一陣地發寒。她捏著拳頭,等待著那恐怖的場景出現在她的眼前。
箱頂的蓋板終於被掀開了,一陣光亮撲進繆鳳舞的眼睛裏,她下意識地眯了眼。
等她再睜開眼睛,果然見到了令她惶恐萬分的景象。
不過不是因為看見了死人,而是因為俯身在她眼前的這位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