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妃聽繆鳳舞提到靖孝長公主行昭,她的臉上現出一種痛楚的表情,進而哼了一聲,說道:“你雖入宮幾年時間,但是對這座皇宮依舊了解得很少。在這個地方,總會發生許多超乎你想像的事情。關於靖孝……你以後還是不要在我麵前提了罷。”
繆鳳舞頓時就糊塗了。
難道清妃曾經找過靖孝長公主,靖孝怕受牽連,不肯幫忙?難道靖孝在人麵前表現出來的思母之情,都是偽裝出來的?她一直就知道清妃在禦膳房做廚娘,卻一直不肯出手相助嗎?
繆鳳舞覺得好奇怪,她認識的靖孝長公主,不是這樣的人呀!
就在她尋思的這一會兒功夫,清妃已經將趙婆婆的那張臉粘好了,開始脫那一身的粉藍的宮裝,準備換上趙婆婆的行頭。
她肩臂不方便,含香湊過去幫她,將那件被繆鳳舞縫補過的襖給她換上,又從包袱裏拿出一條絳色粗綢的馬麵裙子,給清妃換上了。
繆鳳舞打量著此時的清妃,終於找回了與趙婆婆麵對麵的感覺,心中也多生出幾分信任感來。
穿戴停當,清妃便身子一團,呈一種佝僂的形狀,問繆鳳舞道:“雖然我現在這張臉醜陋不堪,不過我相信你還是願意看到我這個樣子。”
繆鳳舞親眼目睹了傳說中前朝那位如仙子般的寵妃,在她麵前蛻變成了一位又老又醜的老婆婆,她心中唏噓,不禁對這位曾經享盡天恩禦寵的女人生出許多的同情來。
既然她是為太後所害,那麼如果自己想要保護她,便不能將她暴露給行曄。畢竟行曄與韋太後是母子親人,依照行曄自小在廟堂後宮滾爬,所磨練出來的那副堅硬的心腸,保不齊他知道了真相,為了維護韋太後的聲名,就會對這位清妃娘娘不利。
不如就先想辦法將她送出宮去吧,出了宮,等她願意開口的時候,將事情的真相講了出來,到時候自己再揣度斟酌,決定要不要告訴行曄吧。
這樣想著,繆鳳舞伸出手來,觸了觸清妃那張遍布疤痕的醜陋麵孔,感歎一聲,說道:“就衝著你這張曾經給了我娘親般溫暖的假麵,我答應你,我會盡力想辦法送你出宮。你且在這裏靜靜地養著,馬清貴剛才已經闖進我攬月宮欲搜人了,這兩日宮裏的風聲必定會緊張。等我想出一個妥當的計議,就接你出宮。”
“我果然沒有看錯人,我拿我的性命做賭注,這一次算是押對了。我並不是有意隱瞞你,這其中的故事,我必須得完全脫離了馬清貴的控製範圍,才敢講出來。否則於皇上、於你、於我都不利。”清妃又將自己緘口的原因解釋了一遍。
繆鳳舞點頭:“既然你是那位令我敬愛的婆婆,我相信你不會害我。我不方便經常出入這等儲物之所,這幾天就由含香照顧你吧。有什麼話,你隻管讓含香帶給我,她還是值得相信的。”
繆鳳舞好歹從茂春那裏聽說過一些前朝的故事,對清妃的事多少知道一些,因此麵對著清妃,她還算鎮定。含香卻對那些事一無所知,在她的認知裏,清妃就是前朝一位神話般傳奇的寵妃,以及本朝後宮中一隻鬼蹤莫測的孤魂野鬼。
因此她麵對著活生生的清妃,一直沒有辦法讓自己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直到繆鳳舞說了那一句“她還是值得相信的。”
她心中一緊一熱,眼眶就紅了。
繆鳳舞瞄了她一眼,抬頭向外看,見青色的天光已經映透了那絨緞的遮蔽,天快亮了。
於是她對清妃說道:“一會兒灑掃的宮人便要起床幹活了,被她們瞧見我從這裏出去,多少有些奇怪。我這就和含香回去了,你千萬莫急,隻管靜心養傷,萬事有我,相信我會有辦法送你出宮去的。”
“我相信你!”清妃握了握繆鳳舞的手。
含香便攙起繆鳳舞來,扶著她出了這間屋子,從外麵上了鎖。主仆二人下了樓,從門內往外看,一片青灰的初晨之光裏,後殿仍是寂靜無人。
於是她們悄然出了西廂這座宮室,回了正殿東暖閣的寢臥之中。
繆鳳舞是有身子的人,這一晚上的折騰,著實令她疲累不堪。含香將她扶上床榻,蓋好被子,說道:“娘娘,清太妃那邊,我會小心關照,你隻管放心地睡一覺吧,睡足了再起來,不用擔心。”
繆鳳舞點了頭,忽又想起一件事來:“宮裏還有誰能進去那西廂儲物室?”
“娘娘放心,那裏有兩套鑰匙,以前是小雲和奴婢各管一套。後來小雲出宮去,她那套鑰匙奴婢收了回來,沒有再放出去。所以現在除了奴婢,誰也進不去西廂。”含香答道。
繆鳳舞這才放心地合上了眼睛。
雖然有這麼一件大事壓在心頭,但繆鳳舞實在是太困太乏了。腦袋沾上枕頭之後,迷迷糊糊地想了一會兒事情,便睡著了。
懷孕的人本來就嗜睡,何況她一宿未合眼。她這一覺混混沌沌的,一直睡到近午時分,才醒轉過來。
一睜開眼,昨晚發生的事都衝進她的腦子裏,她趕緊喊了一聲:“含香!”
“娘娘醒了?”含香的聲音不緊不慢地在外頭及時應了,令繆鳳舞略略安了心。隨即床幔一掀,含香出現在床邊上,手中托著衣裙,安靜道:“娘娘,今兒穿這一身,可以嗎?”
繆鳳舞都有些佩服眼前這位跟了自己幾年的宮婢了,瞧她四平八穩的樣子,仿佛昨晚什麼事也沒發生,攬月宮裏也沒有藏匿一位牽涉重大的人物一樣。
她轉頭往外瞧了瞧,見除了含香,屋裏再沒別人,便問道:“事情怎麼樣了?”
含香也沒有急著扶她起來,偏身坐在床沿上,看著她說道:“娘娘稍安勿躁,這一上午來來回回,倒是有不少的人來找娘娘,太後擔心娘娘昨晚受了驚嚇了,動了胎氣,也遣了太醫來過。那些人都被奴婢一一擋回去了。”
“奴婢一早聽人說,昨晚馬清貴離開咱們攬月宮後,直奔長春宮去了。但是太後緊閉宮門,沒有見他。今兒一早眾位娘娘還在長春宮晨省的時候,馬清貴居然生闖了進去,被太後一頓訓斥。後來太後就將晨省的娘娘們遣走了,馬清貴與太後說了些什麼,就沒有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