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台風來了(1 / 3)

我無法相信這一切,內心痛悔不已,當時就想:這筆賬,總有一天,我會找嚴華清算的。

風起

娜基莉台風來的那天,我不在廣州。

一周後,我飛機剛落地,就接到老同學的電話,告訴我說,我的碩士導師嚴華去世了。是自殺,跳樓,正好就在娜基莉台風來的那一天。他們正在籌備第二天的追悼會,讓我務必要去。

我答應了。

做為導師的弟子,這兩年又同在一個城市,我卻有六年的時間,沒見過他了。一來工作很忙,二來導師這些年飽受抑鬱症困擾,不願意見過去的熟人。這次自殺,應該是無力承受積鬱已久的痛苦吧。據說警方在他的電腦裏,發現了不止一封遺書,他才五十六歲,還是能做事業的年齡。

追悼會的前一天,本地一家報紙發出一組文章,從各個方麵悼念嚴華教授。其中有我的同門師兄,也有嚴華的老同學老同事等等。

嚴華屬於少年得誌,學術精英。沒受過什麼挫折,所以待人待事,非常嚴苛。當時學校碩士博士的科研成果,在各高校中,已屬頭籌,他還要私自加碼,我們實驗室的燈,常常通宵亮著,很少有誰可以不熬夜加班的。

一年後,我甚至因難以忍受如此重負,動過轉導師、轉學校的念頭。

幸好,女友賀枚大學畢業,在廣州找了一份工作。應該說,她離開杭州的父母,和父母為她找好的工作,就是來專門陪我的。

她是一個心地單純、溫柔體貼的女孩子。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如此可人的姑娘。

她的公司,離我的學校不很遠。中午常打了飯,送到我的實驗桌旁。她白皙的臉上,總洋溢著天真可愛的笑容,短短的布裙子,有時是九分褲,米黃色的體恤衫,長發在腦後紮成一束。

我們實驗室,沒有一個人不喜歡她。她談吐自然,態度溫和,不嘩眾取寵,又不乏聰明風趣。到了晚上,下班後,隻要有時間,她還是會來實驗室找我,帶點吃的,拿本書,什麼都不做,隻是靜靜地陪著我。嚴華見了幾次她後,就開始開玩笑:“你該算是我們實驗室的編外同事了。”

我實在太忙,沒有多餘的時間陪她玩。當時有個心願,碩士讀完,就出國。賀枚是學外語的,她一直希望能出國看看。從談戀愛起,我就答應她一定會幫她實現這個願望。

嚴華在光譜學這一塊,國際上都有一定的影響。他的不少弟子,都去了美國的耶魯大學,可以說,當初考他的碩士,很大程度上,就是希望能在碩士結束後,憑他的推薦信和良好的學術成果,去耶魯繼續讀博士。

隻可惜,我因太忙,漸漸忽略了賀枚。一年後,她突然開始躲避我,不僅不再給我送飯、來實驗室陪我,約會時也言辭混亂,語焉不詳。

我懷疑她有了別人,她並不強烈否認。我心大痛,給她寫過好幾封信,意欲挽回。我是理科出身,文字並不是強項,在強烈情感的湧動下,每一個字都令我痛楚到了極點。我告訴她,如果是我對不起她,冷落了她,我寧可扔掉這個讀碩士的機會,也不要再去耶魯。如果她不與我一起做這些,這一切對我又有什麼意義。

但我們再也沒有找回以前的快樂,她徹底變了一個人,沉默寡言,常常哭泣。有一天,她公司的同事告訴我說賀枚精神恍惚,出了差錯,公司可能呆不住了。

我送她回了杭州老家,向她和她的父母保證,半年後碩士畢業,耶魯那邊通知一來,我就來接她一起赴美。

兩個月後,賀枚父母給我電話,說她在家裏吃安眠藥自殺了。

他們沒有怪我,卻也不願再跟我多說一句話。

夏天畢業,我去了耶魯。博士畢業,又做了一年博士後。兩年前,我重新回到了廣州。

青煙

追悼會上,見到了很多多年未見的老師和同學,大家議論著嚴華之死,也有人講著股票。師兄問我,台風那天我去了哪裏。又說他們知道消息後匆匆趕到,看到屍體時有多麼恐怖。

我說我去泰國了,難得有幾天假期。他們便笑著說:“是和女人一起去的吧,看來你這個王老五,終於有所行動了。”

我敷衍將話岔開了去,並且找了個機會,走出了殯儀館,站在馬路上抽煙。

這時,一個高挑個兒、一臉幹練的年輕女人站在了我的身邊。她也抽煙,向我借火,又問我是嚴華的什麼人。

我報出自己的名字,說是學生。“哦。”她點點頭,說出我的公司名稱和我新近主持的一個項目來。她叫許寬,電視台一檔財經節目的製片。

“約個時間可以嗎,”她說,“想采訪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