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前夕,屋外白雪覆蓋,冰凍三尺,小星浩和妹妹已經顧不得小臉通紅、小手凍僵的疼痛,兀自啃起屋簷上吊起的冰錐來,實在挨不住,就衝進家裏,把已經發紫的小手伸進爐火,讓綠色的火焰灼燒一會兒,等感覺到疼痛,已經來不及,迅速把小手抽出來在空中用力甩,手舞足蹈的,哼哼唧唧叫嚷著……冰雪覆蓋的世界,確是孩子們的樂園。
小星浩的父母正忙著舂米過新年。先用水泡過的糯米加上糙米,一小半天的功夫,渾圓晶亮的顆粒就被舂成了薄霧般的的麵粉,發出淡淡的香味。篩上兩三道,盛到簸箕裏,攤開攪勻,往炕上一放,就等著初一包湯圓了。村裏常用兩種湯圓餡:酥麻糖和油渣糖。酥麻每年都由外婆送,用小石臼舂細,拌上白砂糖,就做成了香噴噴的酥麻餡;油渣糖的做法則是這樣,先選上好的豬肉切成肉墩再熬幹,得到黃澄澄的油渣,把油渣剁碎,加上適量白糖,就變成琥珀色的油渣糖了。若要問各人喜好那種味道就見仁見智,小星浩和爸爸偏喜歡油渣糖,媽媽和妹妹則隻喜歡酥麻糖多一點。他的媽媽拿來熬好的油渣,說:
“油渣糖太油膩了,我們母女倆吃不慣,所以,爸爸就負責每年做油渣糖,我呢則負責酥麻糖,咱們各不相幹,各行其是,不要到時你們爺倆沒得吃。”
江兵把油渣倒在兩條長木凳支起的菜板上,皺了皺眉,一句話也不說,埋頭剁肉。坐在床上的小寒月踢著腳丫,問媽媽羅淑琴:
“媽媽,爸爸他們的油渣糖都開始做了,那我們的酥麻糖什麼時候才開始做呢?後天就是正月初一了,再不做就來不及了啊!”
在對麵剁肉剁得嘿咻嘿咻的江兵一下子停下手中的菜刀,邊喘氣邊逗她說:
“媽媽今年不做了,她懶惰了。”
小寒月轉了轉眼珠,突然急眼了,雙手先在床上使勁拍了幾下,然後哭了起來,邊抽泣邊大聲喊道:
“媽媽,你看爸爸,他,他不讓我們吃酥麻糖!哇哇哇……”
羅淑琴走過去,摸著她的肩膀說:
“月月最乖了,你爸爸他腦殼有問題,咱們別理他。你看,媽媽馬上就去拿酥麻來炒。”
“媽媽,真的馬上就炒嗎?”小寒月破涕為笑,“那我不哭了。炒酥麻咯!嘿嘿嘿。”
江兵朝小星浩擠眉弄眼地說:
“妹妹是個哭巴狗哈。”
小星浩“噗”的一下笑了出來,他跑過去坐到妹妹小寒月旁邊,說:
“妹妹,你說是爸爸做的油渣糖好吃,還是媽媽做的酥麻糖好吃?”
小寒月氣嘟嘟地說:
“爸爸做的最難吃!”
江兵繼續在那“砰砰砰”地砍著肉末,不時騰出手來朝空中甩了甩。羅淑琴把砂鍋放到煤爐上,黑色的鍋底一會兒就燒紅了。她把泡過的酥麻倒進砂鍋裏,鍋裏頓時冒起一團白煙,散發出一股泥水味。幾分鍾之後,酥麻被炒幹了,屋裏飄散著香噴噴的味道。小星浩咽了咽口水,對媽媽說:
“媽媽,這酥麻味這麼香,一會兒我要先嚐嚐。”
羅淑琴一邊用筷子在鍋裏攪拌著,一邊說:
“星兒,那可不行呢!大人們不是常說,‘吃炒酥麻專生虱子’嘛!”
小星浩撓了撓頭,說道:
“媽媽,反正我身上也有些虱子,多生幾個也不妨。”
羅淑琴皺了皺眉,說:
“胡說,你們兄妹倆我成天收拾得幹幹淨淨的,況且我昨天才給你們找過——一個也沒有。是不是,月月?”
盯著砂鍋看得一動不動的小寒月點了點頭,說:
“媽媽,哥哥最不聽話了,他是隻饞貓。”
“對,你看妹妹說的多好!”羅淑琴說,“不過,大家的規矩雖然是初一吃,但那是指成品,我們現在炒的這個隻能算半成品,所以,你們倆人可以先嚐一嚐。”
說完,她抓了一小把,分到小星浩和小寒月手裏。小星浩一把塞進嘴裏,問妹妹:
“妹妹,你覺得怎樣?”
“沒咋覺得……好像是空心的。”
“嗯,我也是。有點細。啊!”小星浩大概是嚼細了,嚐到了美味,便叫起來,說:
“嗡嗡嗡,好香!好香!哼哼哈嘿。”
小星浩的兩邊的嘴角上已經糊著一層黑色的酥麻,說話的時候,幾顆黑色的酥麻還從嘴裏滾了出來,他趕緊用手接住,又連忙塞進嘴裏。
小寒月也用手捂著嘴,嗡嗡嗡地說道:
“哥哥,太香了!哼哼哼。”
江兵見狀歎了口氣,搖了搖頭,說道:
“兩隻小饞貓,要是讓外人看見這吃相,咱家的臉都丟盡了!”
羅淑琴看了看江兵,說:
“哎,誰叫咱們家這麼窮!連吃也要省著。”
接著是一陣沉默。
第二天一早,小星浩的父母又忙活起來,先做吃的:洗臘肉、白菜,燉排骨,炸薯片,煎雞蛋餅,蒸糯米飯……整個屋裏到處浸著油煙味加飯菜的混合味道。再洗衣、打掃衛生,一直忙到將近晌午。羅淑琴站在屋外吆喝一聲,玩得天昏地暗的小星浩和妹妹才跑回來。吃年夜飯了。村子裏已經有人家放鞭炮了,鞭炮聲很短,偶爾也有苗民的槍聲,這是已經開始吃年夜飯的信號。看著一桌豐盛的菜,小星浩已經迫不及待地想吃了,最主要的是他還要去村裏撿火炮,因為去晚了就被別的小孩子撿完了。桌上除了糯米飯外,其他的在過小節的時候他也偶爾吃過,所以,等爸爸媽媽祭奠過先人,放完兩小掛紅鞭炮之後,他就狼吞虎咽地吃來。他吃完後,又催促妹妹小寒月快點放下碗,對爸爸媽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