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清晨,小星浩來到竹林前準備掏鳥窩。竹林橫七豎八地躺成一片,正從年前的暴風雪的重壓之中緩緩抬起身子。早起的鳥兒們在裏麵上躥下跳,它們不斷發出清脆的叫聲,就像一首動聽的樂曲。
隻聽見竹林裏稀裏嘩啦地響一陣,竹葉一片騷動,一隻受了傷、也受到驚嚇的烏鴉,低旋著落到青石壩旁的石牆籬笆上。遠貴的哥哥遠江提著火槍迅速追了出來。他借著草堆隱蔽自己,悄悄摸到烏鴉的身後。
他的槍筒正對著烏鴉的屁股,隻聽“嘭”的一聲巨響,烏鴉屁股後麵緊跟著冒出一團火光來。火光消失後,受了驚嚇的烏鴉撲著翅膀逃到了大樹頂部的樹枝上。
遠江弓著背,拄著火槍咒罵著,想要再裝火藥打一槍,但烏鴉已經飛走了。
很多人已經圍了過來,小星浩也擠進人群中。江男關切地說:
“怎麼沒打中?”
遠江歎了口氣,說:
“打偏了。”
大毛笑道:
“打偏過屁!我閉著眼睛都比你瞄得準。”
旁人紛紛笑了出來。勝利說:
“烏鴉果然是不祥之物,槍都打不死,就像妖精。”
江男駁斥道:
“也不能這麼迷信,打不死是因為它毛比較厚,火藥傷不著它。如果你在裏麵裝上彈瘤試試,嘿嘿,那就截然不同了……”
“啥彈瘤?”遠貴好奇地問道。
“過段時間我保證弄給你們看。”江男神秘道。
看熱鬧的旁人本想這隻烏鴉在劫難逃,現在卻啼笑皆非,都一個勁地歎息著。小星浩心想:這是槍嗎?還不如扔一塊石頭,石頭至少可以砸斷烏鴉一條腿。現在倒好,跑了。
槍是苗民們自製的。槍托用木板削製而成,扳機是錘尖打磨好的釘子,彈簧從機械秤裏拆,槍管用鐵澆製。主火藥是黑色的,主要由拆大火炮彙聚而成;藥引子用得比較少,一般用少許硫磺,或者用拆小火炮得到的紅色火藥。
有了這次丟臉的失誤之後,江男開始改進彈藥係統,往槍筒裏裝一粒鐵質的瘤子。試驗之前,圍觀的人群都退到幾步開外,提前用雙手蒙上耳朵。
江男站好把式,找好準心,朝向五、六十米開外的一塊大石頭。扣動扳機的同時,江男也把頭迅速向外麵甩開。一聲轟響,槍管裏冒出一團火花和煙霧。由於後坐力太強,端著槍的江男向後踉蹌了一兩步;再看臉上,雖然及時躲開了,麵皮上仍然有火藥濺射時灼起的一些小紅疙瘩,整張臉的臉色也顯得發黃。
江男眨了眨眼睛,仿佛要把所有飛進眼裏的火藥渣擠出來。他定了定神,向身後的大夥笑道:
“哈哈,這東西可危險著咧。隻要一不小心,這雙眼睛可就徹底報銷了!”
等在遠處的人早已跑向那塊含鐵礦石,可不,瘤子已經牢牢地釘在了上麵。試驗成功了,大家就可以上山打獵了。要說缺陷,就是射程不夠遠。
夏天的時候,在天空盤旋的鷹對準院壩裏的小雞,一個俯衝下來,老母雞還來不及反應,自己的一個幼崽就這樣被叼走了。所以,村民們恨透了這種翱翔雲端的鷹。因為太高,鷹盤旋不動的時候,這種粗糙的獵槍的射程也是鞭長莫及,無能為力。
年輕的小夥子們就用箭竹做成弓,高粱杆做成箭,再往箭頭上放一棵鐵釘,對準鳥類射,運氣好的話,就等著撿獵物吧。孩子們也學著做弓箭,不過要先去偷幾根箭竹。
箭竹是江男家的,有一大籠,在離青石壩不遠的東邊的一塊大梯田地裏,周圍是茂密的杉木林。因為離人戶遠,非常隱蔽,所以,隻要沒人經過那裏,去砍上幾棵也很難被發現。即使這樣,為了不被逮住,小星浩隻好冒著雨去砍了幾根。不過他做的弓箭頭重腳輕,隻能簡單玩耍,不能打獵。所以房子的木板牆壁上、學校前麵的白楊樹、槐樹和桑樹的樹幹上,又多了些被釘子鑽出的小孔。
受到這種啟發,小星浩和小夥伴們還會用樹杈做成彈弓打小鳥,或者給左手的食指和拇指套上膠圈彈紙片。唯一不能做的便是獵槍。所以,小星浩很羨慕大小夥子們,也希望自己快快長大。隻要長大,就能做一些孩子不能完成的事情,當然,也不再有父母的管束,能夠做更多自己想做的事情。
在小星浩的眼裏,長大就等於是重獲自由。但要長大又哪有那麼容易?哪家又接新媳婦了,哪家又辦喪事了,都少不了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和蠢蠢欲動的大小夥子們。大人的世界,在小星浩的眼裏,的確是五彩斑斕的。
在王家的這次喪禮中,時常映入眼簾的便是這些花枝招展的姑娘中的一個。
小姑娘叫林花,大約十七歲,身材瘦小。頭上盤著一大圈毛線,鵝蛋臉,五官如雕刻般精致,穿著花裙。她經過的地方,總留有爽朗的笑聲。
她鑽進王家低矮的木屋,早有很多苗族小夥在那等著。小夥子們高聲的闊論也戛然而止,突然像大姑娘般害羞起來,一個個都變得有些矜持。倒是林花絲毫沒有怕生,和同伴仍然大聲談論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