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浩吃過晚飯,和溪鎮中學的孟校長打過招呼,便回自己房間做作業去了。
孟校長全名孟繼端,寫得一手好字,溪鎮遠近聞名。他是江家的一個親戚,偶爾會來凝霜村走走。
村裏的人對溪鎮的老師很有距離感,即尊敬有一些,無話可談也有一些。如果不小心狹路相逢,他們通常隻是遠遠地打個招呼了事。
至於孩子們,早就落跑得無影無蹤。為這事,星浩倒是印象深刻。郎老師就曾經這樣哭笑不得地叮囑大家:
“同學們,如果有老師和我碰巧從你家門口經過的話,可千萬不要像貓見了老鼠那樣落荒而逃,跟沒見過世麵的山頂野人一樣的躲著我!”
當時同學們隻是暗暗覺得好笑,絲毫不以為意。
隨著打工熱潮的推進,人口的流動也變得廣泛起來。爆米花的老頭不算,因為他一年來一次,從不間斷,也算是星浩這一代人心中的熟客。
溪鎮是個大鎮,附近十裏八村的村民,也隻有帶點親戚關係的,才會在婚喪嫁娶的時候聚聚。大多數時候都是在田間地頭、山上山下埋頭苦幹,與世隔絕,不相往來。
但那已是過去的事,是可以進博物館的曆史了!筆者並非特別懷舊之人,童年都在農村度過,故也對農村這片默默的土地懷著厚厚的情誼。
夏日,雷雨過後,在村裏的溝邊堵水。
春天,和兄弟姐妹們在青青的麥苗地裏一邊割著豬草,一邊貪婪地吮吸著油菜稈的香味。
村裏總有幾個古怪的老頭,長相凶惡,無端地便把我們臭罵一頓;泛白著燈花的煤油燈下,總聚著講各種鬼故事的男女老少,有時嚇得自己連廁所也不敢出去上。
逢年過節,鄰近的村莊裏的雜耍團也會來助興,現場擠得密不透風,小孩騎在大人頸上,小夥子們爬上樓梯,站到磨盤上,一起激動地看著筆者其實看不懂的表演……
由此,筆者隻能深深感歎:童年是上天賜給孩子們最好的禮物!等期望的長大變成現實,漸漸與各種煩惱糾葛疲憊之後,胸中才驀地懷念起童年的那份美好和純真起來……
美好的回憶會讓人歡娛,由是都相同地莞爾一笑;苦難的回憶則表現各異,很難道盡。然而,回憶雖然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卻會為大腦提供一個歇息的港灣。
在打工熱潮中,人口除了縱向流動城市,也使農村之間的橫向流動變得容易起來。以凝霜村為例,過去封閉的生活已經一去不複,在外的工友們過年團聚的日子,也是大夥之間互相走動的好機會。
小亮的父親突然來到凝霜村,他比江兵稍微早些到。
他還有一個任務,便是江兵怕家裏要置辦年貨,用錢緊張,於是,作為信子,便請他先幫忙帶了從別處借來的兩千塊錢回來。
羅淑琴熱情地招待他吃過晚飯後,他便急急地解開厚厚的棉衣紐扣,從裏麵摸出一遝嶄新的鈔票,拈拈吐了唾沫的指頭,在燈光下認真地數起來。
江兵待拖欠的工資一結,立刻風塵仆仆地趕了回來。他的錢藏得更隱蔽。
他說,有人把錢藏在褲衩裏,也有人藏在鞋裏麵,但都被劫匪洗個精光。
星浩兄妹既好奇又難過,便問他被所謂的“劫匪”洗沒,他哈哈大笑一會,鄭重道:
“孩子們,要不被人洗錢,首先不要起貪念。通常,人們見到地上有一百塊錢,第一反應便是擔心被別人撿去,所以趁人不注意時偷偷撿了起來。”
“那倒挺誘惑人的!”星浩吃驚地說。
“一百塊!不少啊!”小寒月也驚訝道。
“哼哼,”江兵冷笑道,“不過接下來就要上當了!等著人家跟你理論,然後把你約到一個隱蔽的角落,洗幹淨身上所有的血汗錢!如果不動腦筋的話,丟了性命也是常事!所以說‘貪小便宜吃大虧’。
“第二種惡劣的情況便是明搶。通常是搜光所有衣袋和行李,把辛苦錢揣在衣兜和行李箱裏是最愚蠢的了;褲衩太過明顯,也不安全;作為精明的賊,鞋子裏當然也不會放過。
“至於第三種情況,也就是小偷,就容易對付多了。隻要不是特別大意的話,一般都沾不了身。
“而我另有絕招,把錢縫在腰帶裏。別人有錢就得瑟,花錢買好皮帶,可我就一直拴著那條布腰帶,既健康環保,也能在緊急關頭瞞天過海!當然,出門在外的人,平平安安就是最好的結局!”
星浩聽完,陷入了沉默。他也很想自己去外麵闖蕩,過過這種刺激生活!
且說今夜,孟校長給星浩的感覺比較隨和,聊起天來也平易近人。他的臉頰比較消瘦,眼睛深陷在眼眶後麵。
星浩從夢中迷糊醒來,耳邊不時傳來父親、叔叔、育新、江男爹和孟校長的斷斷續續的談話聲。
當父親問及自己在校的情況後,星浩吃了一驚,瞌睡也被嚇跑了。他的心砰砰直跳,頭腦裏一片慌亂,猜測著孟校長可能回答的方向。他既激動又擔心地等著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