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布青翠的鬆柏的山包後,半山腰,外皮粗糙的老樹挺直圓筒形的枝幹,直刺青天,葉片無精打采地耷拉著;刺楸則麵無表情地站著,任由夏蟬在上麵低吟淺唱。地埂上的茅草被蒸幹了水分,卷曲成一個個圓形吸管。一畦畦彎彎的山地裏,玉米樹倒垂著長長的葉片,縱橫交錯。
星浩正置身玉米林間。玉米葉邊緣的鋸齒不時掃蕩著他的光胳膊,胳膊上交錯著幾條淡紅的口子。口子周圍的肌膚,是濕潤潤的汗液。汗液浸進傷口,在烈日的曝曬下,更加火辣辣的。
星浩額前的頭發已經濕成幾綹貼在那裏。他掄起鋤頭,隻聽苞穀葉一陣嘩啦作響,隨即,黃色的馬鈴薯群便像玉珠般從鬆散的泥土裏滾落出來。星浩撿起大個頭的,在鋤把上抖了抖,待泥土泥土脫落得差不多,便扔進前麵的提籃裏。至於小個頭的,他胡亂抓了一把,便扔進一旁鬆過的泥土裏。那裏已經堆了許多小個頭的馬鈴薯,像是一堆鴿子蛋。
土埂上,星浩的外婆直起腰,用鋤柄支起佝僂的身子,朝埂下的星浩和小兵說道:
“小鬼頭們,還是穿上長袖吧!你們不知道,苞穀葉割開的傷口要到晚上睡覺時才會覺得奇癢難忍,所以,別貪圖一時的涼快,到時得不償失!”
星浩顧不上抬頭,喘著粗氣答道:
“沒事的,外婆!不就是幾個小口子?我們年輕,您盡管放心,我們經受得住!”
“是啊,媽,我們才沒那麼嬌氣呢!”一旁的小舅也微笑道,他拄著鋤把,抬頭看了看天,繼續道,“也不曉得這老天爺哪來這麼大的火氣?光線毒辣成這個樣子!幸好不時飄來一朵白雲擋住,不然的話,真是要烤死人了!”
“所以,”外婆歎了口氣,接道,“夏季的天氣比較嬗變,為了搶時間,我也懶得回去耽擱。你倆背完這回,便在家吃飯歇歇,等太陽溫和些再來。”
“那怎麼能行!”二人幾乎是異口同聲道。
星浩起身探出頭,嗔怪道:
“外婆,這點太陽算什麼?要留就一起留唄!您也稍等,我們去去就來。”
小舅眼睛骨碌一轉,笑道:
“星浩說的對!咱們回去隨便吃點冷湯冷飯——反正這也正好解暑。然後呢,也給你帶點吃的來。我估計,咱們回來再跑兩趟,應該就可以結束了!”
外婆理理擋住視線的幾縷斑白的發梢,眯縫著躲在滿臉溝壑縱橫的皺紋裏的眼睛笑道:
“這樣也成!但我更喜歡新洋芋多些,你們就煮點帶來。”
三人白天加班加點,夜晚披星戴月,餓了就吃點粗茶淡飯,困了倒頭便睡,總算趕在這段晴好的天氣結束之前挖完了這年的馬鈴薯。
這天,太陽被擋在了灰蒙蒙的霧裏。在星浩外婆家簡陋的木屋裏,裏麵傳來陣陣歡聲笑語。小舅正把雞肉砍成碎塊,丟進一旁的鍋裏。星浩外婆靠著床沿,一邊和坐在正窗前的大公公嘮嗑,一邊埋頭剝大蒜。星浩拿著剛從外麵的屋簷下摘的新鮮花椒,湊在鼻前聞了聞,不禁歎道:
“好香——”
外婆笑道:
“小饞貓!喜歡吃的話,改天我就用它熬點油給你帶回去!”
“真的嗎?”星浩驚訝道,他有點不敢相信,“小時候,我隻從別人碗裏聞到過一次花椒油的香味,那時我就想:要是自家也能吃上花椒油那該多好啊!沒曾想,裝在靚麗的瓶子裏的的花椒油居然可以自己做?”
“你真沒見識!”小舅嘲笑道,“你看我們家吃的哪樣不是你外婆親手做出來的?包湯圓的酥麻,下飯吃的大頭菜,炒臘肉的茄片……哪樣不好吃,哪樣不是人間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