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末,乍暖還寒,星浩背上行囊,踏上泥濘山路,往溪鎮趕去。溪鎮街道上還餘有許多炮竹的碎片,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火藥味兒。
星浩的旁邊,是常年在這裏賣豆腐的胡大娘。遠處街道的斜坡上,她男人背著豆腐,正慢條斯理地往這裏走來。胡大娘被圍在半圈紙殼裏烤火,裏麵還有兩張小木凳。星浩朝她點頭微笑示意,胡大娘也點頭示意,許久,才驚訝地問道:
“你……應該是凝霜村江兵家的孩子吧?”
“是啊!”星浩錯愕道,“可是,你怎麼會知道?”
胡大娘想了想,慢慢說道:
“其實我已琢磨了半天,就是怕弄錯。對了,你這是要去哪裏?去打工嗎?”
星浩臉上的笑容突然僵硬,糾正道:
“不不不,我是去海天市念書?”
胡大娘臉上浮起一絲尷尬,難為情地說道:
“不好意思啊!你們山上的許多年輕人從我這兒經過,我問過他們,都說是去外地打工……所以……唉,你上哪所學校啊?”
星浩有些無奈,漫不經心地回答道:
“海天地區第一師範……”
胡大娘臉上忽然飄來一團疑雲,隨即眼睛裏流露出驚訝之色。她吞吞吐吐地說道:
“那、那以後就是老師了?快請坐!”
胡大娘拉開紙殼一角,熱心地拿出一個小木凳讓他挨著小鐵爐圍坐著。
“真是看不出來呀!小小年紀,就這麼有出息!”胡大娘的言語之間已經流露出羨慕的神色,“不像我們,風裏去雨裏來,還不是老樣子!”
星浩找不到合適的話安慰她,想了想,說:
“你家做的豆腐方圓十裏之內的人都知道,也很有名,銷路很好啊!”
胡大伯已經來到搭棚下,星浩連忙起身幫他。胡大娘攔住他,苦笑了一下,抬下丈夫背上的豆腐,歎道:
“哪有你們領工資的人清閑?”
“誰領工資啊?”胡大伯喘著細氣,輕聲問道。
“他呀!”胡大娘穩住背篼,朝星浩指了指,“凝霜村江兵家的大小子!”
“是嗎!”胡大伯眼裏再次露出驚訝之色。至於星浩,他的感受非常複雜。就連一般的小老百姓都對教師工作趨之若鶩,那麼,自己也就知足吧!
接下來,三人又接著嘮嗑。他最關心的,當然是去海天市。胡大娘告訴他,上一班汽車已經在半小時前開走了。
“不過”,她微笑道,“半小時後從廣河鎮出發的郵車會經過這裏。你耐心等著就是”。
星浩開始有些驚訝她為何知道得如此詳細,隨即釋然: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守在這兒賣豆腐,對過往的車輛自燃熟悉了。
大約半小時後,遠處傳來一陣轟鳴聲,地皮輕微顫動,胡大娘驚喜道:
“來了!”
星浩有些驚慌,腳下也有些顫抖,生怕郵車不會停下來。他匆匆辭別二人,提起背包,站了起來。在左邊的大路盡頭的轉角處,紅色的郵車緩緩轉身,露出廬山麵目,像巨輪般左右搖晃著滾滾而來。郵車在他臉上噴出騰騰熱氣,隨著一聲放氣的脆響,車身便穩穩地停在了他前麵的馬路上。一聲“吱呀”,前門和後門齊開,後門下來兩個人,前門邊等著的兩個打工仔已經準備跨上車。星浩加快步伐,追了上去。他待倆人走進車廂,便一個箭步衝了上去。
寬敞的車廂裏吹來股股熱浪,讓有些瑟瑟發抖的星浩感到特別溫暖。郵車的前麵幾排散落著十幾個乘客,後排則空蕩蕩的。星浩有些喜不自勝,撿右手邊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他正感到特別愜意的時候,女售票員來收車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