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上窮天際霄漢(一)(1 / 3)

空曠的平原上,夏草柔和地隨風輕舞。綠樹和青草叢之間,一條小河靜靜流淌。岸邊的叢林深處,不時浮現幾戶人家尖細的屋頂。蒼穹之上,幾抹微雲閑適地遊蕩著。

一個頭發蓬亂的人望著大路盡頭殘餘的馬車卷起的煙塵,眉頭鎖得更深更緊了,他臉上神情凝重,像承受病魔的煎熬似的緊咬著牙關。他閑來無事,總喜歡來這裏遊蕩,沒有終點、沒有方向,仿佛他的旅程就是漫無目的,想到哪就到哪,想在哪停留就在哪停留,率性且任性。率性是他的脾性,任性也是他的愛好。

隻是,他或許不久於人世,害怕再也呼吸不了這種清新的空氣,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他加快矯健的腳步,來到一個農莊跟前。籬笆裏麵,一壟壟田地裏長著青青的麥苗,奶牛輕輕嘶吼著,雞群漫不經心地刨開地皮捉蟲,兩隻黑狗在主人家屋前的草坪上嬉戲著。樺木屋頂旁邊的煙囪裏冒著股股濃煙,應該是在為主人家備午餐。他憤怒地往荒原奔去,仿佛他要尋找的是沒有人煙的地方。

炎陽炙烤著大地,他感覺周身也在發燙。他率性地把擋在額前的亂發往後拾掇,露出了粗獷的麵頰。他的麵頰,像沙漠般荒蕪,嘴唇倔強地撅著,兩眼炯炯有神地望著前方山丘上的一棵大樹。

通過這種競走的方式,他身上病痛的折磨似乎減輕了些,他的眉頭也不像先前那般緊鎖。他矯健地衝上土坡,來到大橡樹的樹蔭下,頓時覺得無比涼爽。他撿個凸起的樹根坐下,雙手輕輕放到腿上,兩眼盯著前方一望無際的平原,陷入了思索。

也不知過了多久,地平線上,夕陽掙紮著發出紅光,原野被染成一片血紅。他突然站了起來,臉上現出童真的笑容。

“這或許是生命神聖的臨終宣言,絢麗而且悲壯!”他輕聲嘀咕道,但和即將見到的偶像比起來,這或許隻是一道蒼白的背景!”

他的心髒“咚咚咚”地響著,草叢中似乎也傳來窸窸窣窣的響聲。他緊張地轉過身,草叢中鑽出一個慈祥的老人。但看他的神情,又絕不像是一位普通老人。他眼睛裏閃爍著智者充滿智慧的光芒,像俯瞰眾生一樣憐憫地望向自己。

偶像啊!他夢中日思夜想的女神嗬,就這樣突兀地出現在他的眼前,他甚至還來不及整理一下自己的衣冠,便被偶像一眼看穿了!但那有什麼打緊?他向來孩子氣的行徑從來都不需要掩飾。他輕快地賣出幾步,熱情地伸出右手,朝心中的偶像激動地說道:

“久仰,我親愛的約翰·沃爾夫岡·馮·歌德先生,親愛的朋友!”

歌德慈祥地盯著眼前這個不修邊幅的野人微微一笑,“您好!敬愛的路德維希·範·貝多芬先生,我也仰慕您很久了!讓您久等,十分抱歉!”他優雅地伸出右手,和貝多芬緊緊地握在一起。

兩個偉大的靈魂,他們彼此仰慕,在時間的長河中,終於輾轉相遇。

田野裏,微風輕拂著,空氣中彌漫著稻穀的芳香,大地蒼穹仿佛都在靜靜見證十九世紀初這次偉大的會麵。

雖然一個月後,他們因為各自的堅持不同,不悅地分道揚鑣了,但這次特殊的會麵也被後人傳為千古佳話。令人無比惋歎的是:原本兩顆孤零零地漂浮在茫茫宇宙中的行星,他們的邂逅,仿佛就是為了加速分離!從此,兩人形同陌路,永不再見。

人生往往就是這樣充滿了戲劇性。世人都希望的圓滿,本就不是一件一蹴而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