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後，星浩和李穎參加完開會，天已經漸黑。倆人在供銷社門口簡單別過，星浩獨自往家的方向趕來。走了大約一個小時，便回到凝霜村。
吃過晚飯，寒月走進書房，饒有興致地對星浩說道：
“哥，你知道嗎？今天我們班上的好多女生都在議論你呢。”
星浩停下手中的筆，側過臉笑道：
“小丫頭！別不好好讀書，學人家八卦。”
寒月嬌嗔地往他身旁擠了擠，坐定後，神秘道：
“你是我哥，又那麼年輕帥氣，我這不是以你為驕傲嘛？”
星浩狐疑地看著她，往旁邊挪了挪身子。她古靈精怪的眼睛裏似有貓膩，便警惕道：
“說正事兒。”
“好吧！”寒月垂頭喪氣道，“別人都說，我一個姑娘家的，讀那麼多書幹嘛？最終還不是一樣到外麵打工或是呆在家裏種地、等著嫁人的命！哥，我心裏好亂啊！不曉得他們說的到底對不對。”
“切——”星浩不屑道，“他們說的當然不對了！都是些鼠目之輩。你先起來，我拉拉凳子。”
星浩隨即像個家長似的斜對著坐在床頭的妹妹，緩緩說道：
“小月，這幾年我一直在外求學，不說眼界得到多大開闊，但見識總算比你多一些的。
其實，仔細想來，文憑低才是我們中師生的致命傷，一輩子留守農村的命運似乎已經注定！
我努力過，聽從小姨父的意見自考專科文憑，進而考取本科文憑――但是，我失敗了，在那樣的環境隨波逐流，在無聲的自責中虛度光陰！要知道，這是一段多麼不堪回首的蹉跎歲月啊！現在想來仍然讓人心有餘悸！
幸而，從今年開始，一師永遠被取消了！不再接納像我一類淺薄的寒門子弟，這該是山鄉多大的福音！
進入二十一世紀，昔日曾是教師搖籃的一師終於被淘汰掉，隨著她狹隘的本土教育理念，一起從地球上消失！
可悲的是，我們正是一師走向終點的最後一屆見證者，隨著母校改換容顏，我們也即將成為無家可歸的遊子。是的，我們是漂泊無依的靈魂，從此再也找不見青春的影子！
想到這些，有時我難免會對她產生恨意，但是，更多的是責怪像我一樣目光短淺的父母們，是他們，在近乎勇敢的武斷中，匆匆造就了我們這愚昧的一代代人……所以，無論如何，我再也不會讓你聽從爸媽的意見，報考其他縣的中師。
我的妹妹，應該是新生的一代，不應該踏上同你哥一樣平庸的人生道路。”
寒月爭辯道：
“可我喜歡當老師！當老師才是我的夢想啊！”
星浩哈哈大笑道：
“可這和你考高中並不衝突啊！文憑高一些，始終不是件壞事。而且，以後你也可以考師範類的大學啊！隻是，畢業之後，就不再像哥哥一樣被塞進隨便一座偏僻的山裏，最起碼也得留在城裏教高中。”
“真的嗎？”寒月神采奕奕地瞪著眼睛，“那我可要試試。”
星浩爽朗一笑，道：
“當然不騙你！教我們語文和英語的老師，正是剛從林城師大畢業的。”
“我哥就是有本事！”寒月誇道，“總在我低落的時候給我帶來陽光。可我覺得基礎不行。”
“怕什麼？先安心中考，等成績出來再說，大不了咱們再讀一個補習班。”
“可是……”
“嘿嘿嘿……妹妹！”星浩笑道，十分憐愛地望著她，柔聲道，“你這是在逃避。別的女生都行，你難道會比她們差？再說，隻要堅持到高二，文理分科，那時就算熬到頭了！畢竟，咱們家，還沒個像樣的大學生。星宇讀不進去，堂弟堂妹又還小，所以，考大學這個重任就交由你完成了！”
“可是……”寒月猶疑道。
“別可是了！聽哥的沒錯。過幾天填報誌願時，第一個就填海天一中。以後，若是爸爸出不了門打工掙錢，你讀書的一切費用都由我來承擔吧。別猶豫了，快坐下來複習吧。”
已經出落成一個水靈靈的大姑娘的寒月仿佛吃了一顆定心丸，順從地點了點頭，輕笑道：
“還是哥最了解我的心事。我正是怕變成大家的累贅，所以才不想讀高中。”
“傻姑娘！”星浩柔聲罵道，“你哥就要領工資了，還怕什麼？快複習吧。”
兄妹二人並排各自坐在一張書桌前邊埋頭寫字，邊交頭接耳地討論試卷上的題目，很晚才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