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節一過,星浩便迫不及待地離開凝霜村,來到鎮上。早春天氣,早就沒有冰雪的影子,初陽蒸融,坑坑窪窪的馬路上,泥濘漸漸幹涸,留下道道新鮮的車輪印。
街道上,人影密集,拖著大包小包的行李,主要集中在供銷社門口寬敞的平地上。很顯然,他們是開始返城的農民工大軍。要不了幾日,他們便彙聚到省城,形成人山人海的壯觀景象。
星浩憂慮地向胡大娘打聽了一下溪鎮班車的信息:上一班剛開走半小時,下一班最快也要到十二點左右才有;不過,如果運氣好的話,他應該可以擠上從和平鎮開來的十一點的那一班。
星浩像個陌生人似的、不安地立在豆腐攤旁一會,皺著眉頭嘀咕道:
“奶//奶//的!如果還有郵車的話,也不至於這麼擠了!”
胡大娘掀開紙殼,讓他坐到裏麵的蜂窩煤火旁等車。
他別無他法,看看周圍,胖哥正從一輛白色麵的上走下來,然後打開搖晃的後車門,從裏麵順出各種雜貨。他癡癡地想:要是自己也有這樣一輛白色麵的就好了,也不用去擠那讓人心酸的客車了。
再有,他之所以選擇這麼早動身,也是怕再過幾日後,返城的學生隊伍再加進來就麻煩了。每年的這時候,擠不上汽車是常有的事兒。有時,隻能眼巴巴地看著汽車開走,然後苦苦等著下一班;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小鎮上又累積了更多的乘客,似乎更沒可能擠上車……
十一點整,和平鎮的紅色班車咆哮著鑽出東邊的街角,浩浩蕩蕩地往供銷社門口開來了。人群一陣歡呼,手腳麻利的迅速拎著行李擠近車門旁。星浩看著車廂裏擠得跟沙丁魚似的人群,忍不住歎了口氣。
車門“吱呀”地緩緩開啟,打扮妖嬈的中年女人揮手高呼道:
“你們拿的行李太多了,沒法找地方放!有沒有空手的?上來幾個。”
人群一陣嗤笑,叫花子出門都還隨身帶著吃飯的家夥打狗棒呢,何況是外出謀生的打工仔,兩手空空地出門?簡直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快上車吧!”胡大娘叫醒正犯迷糊的星浩,“就你行頭少,隻是一袋衣物。”
星浩忽地起身,道了個謝,便屁顛屁顛地揮著手爬進車廂了。
人類的智慧確實無窮無盡,因為他們通常挑戰各種底限。比如,這輛核載十九人的中型客車,過道上擠滿的密密麻麻的人群,應該是坐著的乘客人數的兩倍!這麼狹窄的空間,他們是怎麼辦到的?的確有些匪夷所思。
星浩也算兩手空空,人又年輕,站到海天市也沒多大問題,最多就是手腳酸軟一段時間。苦的是車尾互相攙扶的一對年輕的夫婦,男的是溪鎮中學的一位老師。他一手拉著座椅上方的吊杆,懷裏還抱著一個尚在哭啼的繈褓中的嬰兒。她的女人呢,好像有些胸悶,捂住胸口——也或者是暈車吧?
他內心感慨:一家人擠中巴車的滋味,更是心酸!
汽車一路顛簸到海雲鎮境內,為躲避交管和運管部門的嚴查,老板娘叫師傅把車停定,又是詢問過往的同行車輛,又是電話遠程谘詢,打聽到交警查車的準確位置,便提心吊膽地繼續前進。
到了海雲鎮,汽車開上平坦的國道,站著的人們才鬆了口氣,正想釋放一下酸軟的手腳,不料,汽車在海雲鎮不遠的大柳樹下停定,前方已經停了一輛空無一人的大型客車。依照老規矩,站著的乘客無一例外地下了這一輛,爬進那一輛。不過,他們雖有怨言,好歹可以順利到達目的地,也不和車主計較了。
汽車呼嘯著開進北站,已是午後的頹廢光景。星浩步履輕盈地出了車站,在外麵一排破舊的矮木屋中的一家小店吃了碗粉,便往南橋方向奔去。
熟悉的都市街道,熟悉的城市味道,這才是真正讓年輕人鬥誌昂揚的地方。他轉到翰林路,一直往北邊走去。在街道的盡頭右轉上了環城北路,爬了一會,經過一些破落的木材、鋼材和理發小店,終於到了地區教師進修學校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