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繼續回到雙人寢室外鬧哄哄的人群裏。金永田深陷其中,滔滔不絕道:
“狗/日的!說的比唱的好聽,組織對我的信任?全是放******狗/屁!什麼也別說,興許我這心裏還好受一點!”
“算了!”章順民插嘴道,“或許人家真是看重你、是重用你的意思。”
“唉!”金永田憐憫地望著他,重重地歎著氣,“順民啊,我可憐的孩子!你就這樣天真到死吧!最好永遠不要醒過來!”
“我的意思是,你到山上之後,好好改造,好好做人,爭取悔過自新,卷土重來!”章順民急急辯解道。
“小民啊,”金永田幾乎是帶著哭腔說道,“我這當大哥的到底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到底是哪裏開罪了你?我儼然一條落水狗,你犯得著這麼落井下石嗎?而且,根據兄弟守則,你這也做得不地道吧?”
“好吧!”章順民委屈道,“我知道我不會安慰人,這就閉嘴!”
“沒啥的!”馮東衛坦然地望著天空道,“小金,你就盡管放心去吧!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
金永田簡直想哭,都怪自己交友不慎啊!但好歹落得個熱鬧散場。因為,朱啟名那裏,連個送別的行人也沒有,真是冷清!所以,他在離去的時候,能夠招來這麼多同情和關心自己的人,他的心裏還是很滿足。
小五妹也插科打諢道:
“小金,還不是你仗著自己有兩顆蛋便到處亂搞,可以毫不誇張地說,簡直搞得民不聊生!嗬嗬,所以,對於把你調離中心校的事情,依我說,所有無辜的少女都應該買鞭炮來慶祝——慶祝你這個惡魔終於壽終正寢!從此,多少良家婦女不再遭你毒手,真是大快人心!”
金永田苦笑著,內心十分悲涼。是的,離開這裏,他尋歡作樂的根據地便丟失了!張幼萍,那個賤女人,真是讓人難以割舍的肥肉嗬!還有,有了她洗衣做飯,自己也可偶爾到外麵偷腥!天公真是捉弄人,因為自己一時的疏忽,竟然落入仇家的圈套,一紙調令,便把這尋歡作樂的無盡溫柔的生活變作泡影!
他確實心有不甘!於是咬牙道:
“小五妹,你這個賤人——真是惡毒!”
眾人笑而不語。
確實,小五妹賭徒、不檢點的生活值得詬病,但她好歹也明辨是非,替許多敢怒不敢言的平庸之輩說出了心聲:金永田這個惡魔,早該下十八層地獄!
然而,他們隻能笑著,應和著,因為他們怕自己一接嘴的話,便露出可以讓金永田這條惡狗攻擊的破綻,到處亂嚼他們的舌根。對於他們來說,明哲保身永遠是第一位的,因為,和一條狗拚命,並不值得。
當然,人群中有一位青年很特別。他的臉上幾乎看不出什麼表情,從他平坦的額頭來看,他的心裏已如一塊明鏡。他過多關注的倒不是金永田殘害少女這件事情本身。因為,那些輕浮、虛榮的女子其實也是各取所需,翅膀長硬,一朝覺醒,要怎麼處置自己的身體那是她們的權利。
他內心擔心和焦慮的正是:像金永田這樣精明的人也被人算計,而且,居然像被人踩隻螞蟻似的毫無還手之力!而他,以及許許多多的木訥的鄉民、廣大山鄉貧窮愚昧的教師隊伍,也被人用同樣的方法處置,自己,或是他們將做何反應和處置?也像金永田這樣束手就擒?
他沒法想象,如果有一天,這件事落到自己的身上時,自己是否還能像金永田這般瀟灑地和眾人談笑風生?
反抗!
以他激烈的心性,想必唯有如此,才可以繼續生存下去!還記得,上次和小劉在海天市,酒醉之後,沿河直上,一路吐個不停,那時他的心裏便覺得失去了什麼。隻是,那時他頭腦不清晰,生怕被人笑話,沒有想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現在看來,事情已經明了,那便是:不知不覺,他已經做了自己瞧不起的那種人!
羞恥!
做著令人討厭的自己,一次次突破人生的底線,這種人生還有什麼意義?就像破戒,拉開一條豁口,從此以後,什麼都可以豁出去了!
啊,這不是他想要的人生!他隻要向馬川的貧窮和愚昧低一次頭,那代價便是終身的羈絆——像王大哥一樣廝守馬川一生!
不行,他必須反抗!
可是,反抗的資本是什麼?他本身就是個窮鬼,一無所有,所以,在拋棄一切功名利祿時也格外徹底,也格外純粹——可惜,這些他都沒有!
他隻有一副臭皮囊,一副卑賤的臭皮囊,用以和廣大山鄉的貧窮和愚昧抗爭的武器!當他別無他法時,所能夠犧牲的也唯有這副輕賤的臭皮囊!
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