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製造孩子像金雀花一樣,幾乎從來都是在不知不覺中進行的。
他們估計,己從十八歲到四十歲之間,曾經和大約三百個女人臨時苟合過一“你真能保證自己絕對沒有一個在街道上或者牢獄裏的匪類兒子?一個對於我們這些正派人士行使暗殺和竊盜行徑的兒子?或者一個留在妓院裏的女兒?”文學院士回憶起他的一次豔遇:他年輕時外出,在一個偏遠省份的旅店,像鬧著玩兒一樣強暴了一個年輕女傭,並立刻就忘記了這屢見不鮮的冒險行為,若無其事地走開了。三十年後,他故地重遊時驚愕地得知,那個從來不接近任何男人的女傭,在他走後八個月零二扣五天,生下一個兒子後死了,可憐的女傭到死也不透露孩子的父親是哪個聊齋剌貪剌虐塞現在,高貴的法蘭兩院士看到了己無意中創造的兒子竟是個流浪漢,被旅店老板施善心收留。那是個跛著腳走路的“老粗”,正在吃力地翻著獸糞。
他長著一頭肮髒不堪、亂七八糟的頭發,仔細一看,那頭黃發卻酷似院士!高貴的院士怎麼也不枒相信,眼前這個肮髒、卑賤、酗灑的無賴,競然足他的親生兒了!父親麵對親生兒子卻不能相認,也不敢相認,院士羞慚之極,悲慟難忍,找不到擺脫的出路,隻能讓痛苦和悔恨像千斤重錘一樣永無休止地鋪擊己的心。莫泊桑還有篇名作《隱士》,情節簡直跟《韋公子》如出一轍:―個莒歡獵豔的男子獵豔獵到廣親生女兒頭上,他獲悉此事後,羞慚地躲到深山裏藏起來,成了隱上。人們喜歡說蒲鬆齡是“世界短篇小說之王”,但世界上的小說家們沒有也不可能像拳王爭霸一樣來場比賽,看看到底哪個是王。
但是,比起公認的世界短篇小說巨匠們,《聊齋》小說的數量基本可以說是最多的,它的藝術手法既是比較全麵、獨特的,又是比較超前的,特別是《聊齋忐異》體現的人文關懷,跟那些世界短篇小說巨匠的作品相比毫不遜色。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世界短篇小說三大王國是:以契訶夫為代表的俄國、以莫泊桑為代表的法國和以歐“亨利、霍桑、馬克“吐溫為代表的美國。而在年代上,蒲鬆齡比契訶夫、莫泊桑和歐亨利早了兩個世紀。我們拿蒲鬆齡的《韋公子》和莫泊桑的《一個兒子》作對比,可以看出蒲鬆齡在世界短篇小說領域的重要地位。第三,《韋公子》這篇小說在今天仍然宥現實意義。不少作家、研究者不約而同地注意到《韋公子》,注意到蒲鬆齡和莫泊桑相似的人文關懷視角。韋公子的故事似乎過於巧合,過於偶然,但巧合和偶然之中也有必然:傷害他人、犯下不可饒恕的罪行的人,冥冥之中總會有相應的懲罰等轉他。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獵豔者獵到親生子女頭上,就是懲罰。
蒲鬆齡風趣地說;“風流公子所生子女,即在風塵。中,亦皆抱場”。
一韋公子風流成性,他的子女靠著他的遺傳因素,淪落風塵後薩方揭秘《聊齋誌異》⑽也都摣長伺候風流公子。韋公子玩弄他人,子女替他還孽僨,供他人玩弄。
一報還一報,上蒼將逍德敗壞者的命運安排得如此尷尬、難堪和慘烈。
他們既“不幸”又罪有應得的遭遇,對現代人也有箬示作用:有錢的男人,喜歡獵豔的男人,有沒有想想,當你的黑手伸向年輕女性時,你的親生女兒會不會也可能受到問樣的侵犯?更有甚者,你侵犯的人可能就是你親生的女兒!如果你惡習不改,把尋花問柳當成常事,有朝一日,你可能會跟韋公子一樣無意中跟親生子女鑽進亂倫的衾被!這就叫“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羅刹海市俊馬驥:美男子的奇國奇遇《聊齋》寫多種多樣的美女,也寫各種各樣的美男。《聊齋》故事屮首屈一指的美男子楚馬驥一《羅刹海市》的男主角。馬驥的美不是充滿陽剛和雄渾的趙赳武夫之美,而是文弱書生之美,多少帶點“奶油小生”的味道:他“美豐姿”一模樣出眾,“美如好女"一像美麗的少女,因而得了個外號叫"俊人”。因為《羅刹海市》的構思中心是指斥以醜為美的世道,馬驥的“美豐儀”就不單純是個人的外貌問題,而要對整個小說起重要作用了。
蒲鬆齡通過美男子馬驟在異國他鄉的遭遇,寓意深長地諷剌了當時的社會。馬驥不僅長相俊秀,而滿腹經給。
他棄儒經商後得到異國遊曆的機會,先到了大羅刹國。
“羅刹"本是佛教典籍對惡鬼的通稱,現在成了一個國家的名字,這個囷家的麵貌就可想而知了。這個大羅刹國的外表什麼樣呢?“以黑石為牆,色如墨”,汙七八糟,汙黑一團。美男子馬驥到了這麼個國家,居然被那裏的人看成是妖怪,人們一見他就吵嚷著說“妖怪來了”,紛紛跑開。
一個非常美的人被看成是聊齋刺貪刺虎、遙妖怪,豈不是太奇怪了?更奇怪的是,這個羅刹國不重文章,而是以貌取人,以幵為美。猙獰怪異的人可以做高官,越醜的人官越大;地位低一點兒,醜的程度就減輕一點兒;形貌多少像個人的,都穿得破破爛爛,像乞丐。既然冇以貌取人、以醜為美的習俗,美男子馬驟被羅刹國的人認為是奇醜無比,就不足為奇了。有一次,馬驥開玩笑地用煤灰抹臉扮張飛,人們驚訝地丨兌“啊哈,您過去那麼醜,現在怎麼這麼漂亮啊?”他們還爭相向皇帝推薦他,馬驥因為“易麵目圖榮顯”而做了宮。大羅刹國的故事帶有濃鬱的寓宮色彩,是伊索或克雷洛夫式的寓言。
蒲鬆齡根據“世情如鬼"的基本構思,以馳想天外的奇思妙想,對是非顛倒的社會做了入骨三分的揭露。大羅刹國這個飄渺虛幻的“異域”,實際上是血腥現實的投影。在惡鬼當道的社會中,有才學的人必須由冃不識丁、心存鄙見者擢拔,品格高尚者永遠為蠅營狗苟者左右!蒲鬆齡將深邃的哲理隱化在類似惡作劇的描寫之中,越是醜陋不堪就越是能得髙官厚祿。該國的相國醜到登峰造極的地步:兩隻耳朵像牲口一樣背生,長了三個鼻孔,眼睫毛像厚厚的布簾一樣把眼睛遮住。那位曾經出使中華的執戟郎,在羅刹國大概算得上資曆和閱曆最深的外交官了吧?他居然有這樣的一副尊容:眼睛像青蛙一樣突出,胡須卷得像刺蝟的剌。執戟郎家中的歌舞場麵,更是極度誇張和怪異:歌舞者麵貌活像夜叉,用白錦包著頭,長長的紅衣艮拖到地麵,唱歌的人不知在唱什麼曲調,隻聽著他們“哦哦呀呀”,一片亂七八糟,稀奇古怪。整個歌舞場麵,從唱腔、唱詞到扮相,都醜惡之至、滑稽之極。
蒲鬆齡以平靜、冷靜甚至冷峻的筆墨,對人人裝假麵騙人的現實做了皮裏陽秋、富於諧趣的描寫,每一句都是“書空”,而又無一句不跟現實生活相通,既窮形盡相,又幽伏含譏!馬驥因為不樂意以假麵媚俗邀寵,辭官歸山村。後為村民關於海市的議論所動,來到海市,遇到東洋三世子,隨他進入龍宮。馬瑞芳揭秘《聊齋誌異》?“海市”雖然出現在小說題中,實際僅是馬驥從羅刹國到龍宮的過渡。馬驟進入龍宮後,誌向和才能有了充分施展的機會:他“立成丁餘言”一寫成一篇錦繡文章,被龍君稱讚是“有光水國”。以真才實學取人的龍君對馬驟格外恩寵,將知書達禮、如花似玉的龍女嫁與他。馬驥以才學求取功名利祿、榮華富貴的願望均如願以償—著錦繡服裝,駕著青龍拉的車,前呼後擁從宮殿出來,幾十名武士騎著高頭人馬,身背雕弓,肩扛白杖,金光閃閃,耀武揚威,馬上彈著古箏,車中吹著玉笛……他在三天之內遊遍四海,“龍媒”一馬驥的字一的名字四海傳揚,無人不知。這充溢著詩情畫意、油畫般美景的龍宮,是蒲鬆齡的浪漫狂想,是理想的烏托邦,是現實生活中冇誌“致君堯舜上”者的伊甸園。龍宮是個從外延到內涵都達到美之極致的所在。透明、高貴、雅致的物體構成優美華麗的氛圍:“四壁品明,鑒影弦目”的宮殿,“水精之硯,龍股毫,紙光似雪,墨氣如蘭”的文具,連飾以明珠異寶的珊瑚沙,都散發著馨香。馬驥與龍女嘯吟其下的宮屮玉樹更是美得無以複加:這棵玉樹粗約合圍,樹身晶瑩明徹,像白玻璃;中間有心,淡黃色,稍微比手臂細一點兒;葉子像碧玉,厚一錢多,細碎的樹葉,遮出一片濃陰。馬驥常和龍女在樹下吟詩誦文,紅紅的花朵開滿樹,樣子頗像梔子花。每當有一瓣花落下來,鏗然作響。拾起來看,那花瓣兒像紅色瑪瑙雕成的一般光明可愛。樹上經常有神奇的小鳥來啼鳴,鳥兒的羽毛是金碧色的,尾巴比身子還長,啼叫起來,聲音就像是玉笛吹出來的哀傷曲子,令人胸臆酸楚。這棵龍宮玉樹是何科、何類、何種植物?連寫過《農桑經》的蒲鬆齡都說不清,隻模糊地說“狀類蒼卜”。其實,龍宮玉樹是蒲鬆齡根據芙學理想培胄出來的異常物種,是隻有小說裏才有的植物。它給人以透明、純潔、高雅之感,構造了“俊人”馬驥的特殊生活環境。唐傳奇《柳毅傳》裏寫過龍宮的華麗優美:“柱以白壁,砌以青玉,聊齋刺貪刺虡―床以珊瑚,簾以水精,雕琉璃於翠楣,飾琥珀於雕棟,奇秀深杳,不可殫言”。
而《羅刹海市》寫龍宮顯然是受到《柳毅傳》的啟迪,隻是更神奇,且與人物秉性和作者理想更相契合。美男子馬驥,在羅刹國被者成是妖怪,在龍宮卻成了駙馬。這很像現實生活中同樣一個人,在完全不同的單位工作,分別遇到嫉賢妒能的上司和任人惟賢的領導,結果就冇了完全不同的際遇,完全不同的人生。《羅刹海市》這個神異故事,其實不過是把現實人生放到哈哈镋裏而已。
蒲鬆齡喜歡在小說裏盡情地寫美女,在《羅刹海市》一文中卻別出心裁地寫美男子,大冇深意。如果馬驥不是美男子,就不能揭露媸妍顛倒的羅刹網;如果他不是美男子,就做不了龍宮的駙馬。而馬驥的美,是形貌與心靈合一,是真、善、美合一。馬驥多才多藝,冇治國安邦的才能和滿腹的珠鞏文章他歌唱《弋陽曲》,“滿座無不傾倒”;他向羅刹國王彙報中國治安之道,國王大為嘉歎;他在龍宵寫的賦,龍君為之“擊節”。馬驥的美,是秉賦中華民族逍德文章之美。馬驥不僅麵貌美,心靈也關。
他善良而重感情,他在羅刹國辭官歸山村時,村民竟“膝行以迎”,可見他有多麼得民麼、以龍宮之豪富、龍女之芙而多情,竟然未能使馬驥樂不思蜀,他思念父母,毅然返故土孝養父母,這又是何等美好的情懷!蒲鬆齡寫美男子的故事到底為什麼?是為了達到針砭社會的口的。
他似乎很擔心讀者看不懂他為何要創造“羅刹國”,幹脆在本篇的“異史氏曰”裏說,現在的社會美開顛倒,越壞的東西越受歡迎,正的人都不敢以本來麵目出現,人人裝假麵,世態如鬼域般陰冷。你如果以堂堂正正男子漢大丈夫的真實麵貌出現,就會把人嚇跑,你即使冇連城美玉,也找不到賞識的人。顯榮富貴,隻能到蜃樓海市中尋求。顯然,美男子馬驥的奇國奇遇,以及蒲鬆齡由他的奇遇所引發的"異史氏曰”,實際丨,:是憤世嫉俗的聊齋先生對黑白顛倒的社會發出的犀利檄文。
一。瑞艿禍秘《聊商誌異》總之,讀《聊齋誌異》既要讀它的表時文字,還要琢磨尜麵文字背後的含義,這樣才能讀得通,讀得透。有位《聊齋》點評家說過一句很有哲理的話:讀《聊齋誌異》不做文章讀,隻做故事看,便是呆漢。二五年一月幵始,我在中央電視台科學與教育頻道“百家講壇”節目屮“說聊齋”。
“百家講壇”錄製的這個大型係列講座分三組二十四講:第一組“說聊齋"綜合講述六講;第二組“說聊齋”神鬼狐妖八講;第三組“說聊齋”人物十講。到二六年一月為止,播出十六講,即前兩組十四講和聊齋人物王成、向杲,這些央視國際網坫已有詳細介紹。這三組節目的錄製是有聯係的:因第一組六講取得高收視率而錄製了第二組;因暑假重播再次創造高收視率,又幵始錄製第三組。《聊齋誌異》可講的東兩還有很多,但這三組巳把重要內容大體熳括了。我在大學裏給大學生、留學生、碩士、博士生講聊齋二十多年,所以中央台邀請我做聊齋講座時,我“漫應之”。沒想到任何一種講稿都不能照本寅科,得按“專家為大眾服務的路子”審與。於是,“百家講壇”的製片人萬衛、總策劃解如光、編導魏學來介入我的聊齋研究,出了許多好主意,比如說要有懸念,要有故事性和現代性,理論分析要畫龍點睛等。百家講壇確實是一個讓學術走向大眾、讓專家走出象牙塔的好平台。從“老延安”到中小學生,皆冇“說聊齋”的熱心觀眾。我的孫女兒居然冇耐心把“神鬼狐妖的藝術魅力”從頭到尾看下來,我問:“阿牛,奶奶講的,跟你老師比,怎麼樣?”她回答說:“差不多”。
我高興地說:“那我榮幸地達到小學一年級的教學水平了!“阿牛還說:“奶奶為什麼不講《畫皮》?”於是,在錄製第二組“說聊齋”神鬼狐妖講座節目時,編導釆納廣她的意見。本書把我在中央台“說聊齋”的三組講座內容都包括進來了,因節目錄製完後,我對蒲鬆齡生平有進一步的研究,所以本書前兩講“聊齋主人人生之謎”與巾央台播出的“苫行僧蒲鬆齡”相比,增添廣大量新內容。《聊齋忐異》是占典名著,如何讓它被盡可能多的讀者、觀眾接受?這是研究者的責任,但也離不開現代傳媒。在本書出版之際,特向“百家講壇”製片人萬衛、總策劃解如光、製片吳林、總導演高虹、編導魏學來、郭巧紅、蘭培勝,還有本書的文字編輯席偉健表示衷心感謝。二〇〇六年三月三十一日書名:馬瑞芳揭秘《聊齋誌異》作者:馬瑞芳著頁數二號二出版日期二年月第版出版社:東方出版社尺寸二〔卬主題詞二聊齋誌異文學研究參考文獻格式二馬瑞芳著。馬瑞芳揭秘《聊齋誌異》東方出版社〗。。。內容提要:本書作者馬瑞芳作為山東大學文學院教授,對《聊齋誌異》有深入的研究。她從文學的角度在。。丫《百家講壇》欄目中生動地講述了《聊齋誌異》中的一些經典故事,從一個學者和作家的角度重新解讀了這部短篇小說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