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光哀聲歎氣的結束了對往事的屈辱回顧,他一秒鍾也不願意停留在那些錐心泣血的痛苦當中。物極必反的古訓告訴我們,不堪重負的劫數讓人懂得堅強的同時也會心生逃遁。遼國的榴彈擦傷耶律光脊背的那一瞬間,也在他少不經事的心靈上織下了永難抹平的陰影。他像是一隻被獵槍射殺的野犬,縱然僥幸逃生也時時猶若如臨深淵如履薄冰。那些心驚肉跳的夜晚,耶律光已經忘記自己是怎樣哆哆嗦嗦的煎熬而過。即使給他一萬個熊心豹膽,他也決計不敢再犯遼國半寸邊境。就是提及與“遼”字可能組合而成的詞彙,他也會驚駭的脊背發涼。長城完全成了他心頭的一道鬼門關,那裏頭時刻都飄蕩著粉身碎骨的凶險。
耶律光用力的握了握沾滿宮女血肉的右手,嘴裏咬著舌頭惡狠狠的吐出了一句話:“慕容明,天涯海角你也休想逃出我的手心!”他的嘴角淙淙淌出縷縷鮮血來,而他右手上宮女凝固發黑的暗血,則被他握的“吱哇吱哇”一陣怪響。躺在地上似乎已經和地麵長在一起的信鴿,此刻竟鬼魅般的“咕咕”叫了兩聲。耶律光被這兩下索命的鳴叫的嚇的嘴唇黑紫,他定睛細瞧已經死去的信鴿,惶恐的發現它支離破碎的身體竟在掙紮著似要飛動。兩眼冒著火星的耶律光當然不會給信鴿起死回生的機會,他將穿著鐵甲靴的右腳惡狠狠的跺在了信鴿的屍體上。“澎”的一聲,信鴿被踩成爛泥的碎肉濺的耶律光滿臉都是。
靠著賣主求榮得以僥幸殘存下來的老太監,跟蹤著鼻腔內血腥味兒的腳步一直邁到了耶律光的麵前。他看到地上被剁成肉泥的宮女,惡心的翻腸倒胃。苟且偷生的本能唆使著他的雙腳改變了行進的方向,可膽小如鼠的天性又讓他的雙腿失去了奔跑的能力。老太監哇哇哇一陣幹嘔過後,耶律光陰森恐怖的嗓音不失時機的傳到了他的耳中:“身子骨兒弱就不要到處亂跑嘛,指不定在哪兒旮旯裏頭就躺著具屍體。”老太監被耶律光輕描淡寫的戲弄,嚇得又是哭爹又是喊娘的哇哇大叫。他噗通一聲跪倒在耶律光的跟前,用青筋暴漲的雙手拉著耶律光的袞龍錦袍嗓音嘶裂的求饒說:“主上饒了老奴吧!老奴睜眼瞎的狗眼可什麼也沒看見啊。”
耶律光雙手攙扶起老太監,態度和藹的對他說:“哎呀,你這麼一大把歲數了也不知道愛惜自己,動不動就磕頭痛哭的。”耶律光輕聲細語的說著扶起老太監,並給他做做樣子的打了打衣服上的塵土。“不就是死個人嘛,看把您老給嚇得。您老這輩子,什麼大場麵沒見過啊,還怕這個作甚?”耶律光手上粘著的血液一古腦兒全蹭到了老太監的衣服上,幽暗的燈光蒙蔽了老太監昏花的老眼,使得他並未發現這些。麵對耶律光虛情假意的客套,他受寵若驚的身子晃了又晃:“萬萬使不得啊。老奴怎敢勞駕主上給拍打身上的灰土呢。再說了,老奴一介匹夫,渾身上下醃臢的無一是處,可不敢髒了主上的手啊。”
耶律光一下一下的拍完老太監的衣服後,強行將他拉到一把椅子旁使勁按在上麵坐下。如行屍走肉般的老太監隻聽得自己膝蓋處的軟骨“咯噔”響了一聲,而後發生的事情便全都脫離了意識管轄的軌道。耶律光輕柔的拍拍老太監的肩膀,語氣變得更加恭敬起來:“您老貴為三朝元老,伺候慕容家族可是有些年頭了。這要是論資排輩的話,我在您老麵前頂多也就是孫子輩兒的啊。”老太監聽著耶律光話裏有話,額頭上不覺隱隱滲出冷汗來。他瞪大眼睛一邊嘴上敷衍著說“主上言重了,老奴豈敢當。”,一邊支起耳朵細聽他的弦外之音。老太監知道談話到了這步田地,單純的逃避於事無補。從剛才耶律光說話的語氣中分析,他應該是有求於自己。想到這裏,老太監風雨交加的臉龐上又蕩起了層層漣漪。
耶律光頓了頓語氣,調整了一下語調接著說:“咱們都是一家人,就不說兩家話了。我現在心頭有一件棘手的事情,需要請教老先生。不知您老可否肯賞個臉麵,拔刀相助啊?”老太監聽耶律光說話越來越輕柔,心裏就越來越沒底。耶律光按的他肩頭陣陣發麻,他也隻好笑臉相迎:“主上有話但說無妨嘛,老奴就是一下人,主上用不著給老奴客氣。”耶律光鬆開了緊按著老太監肩膀的雙手,活動了一下長久繃緊的指骨,笑意纏綿的說:“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耶律光說著將手伸進衣袋,掏出了那張被他揉捏的不成樣子的密報遞給老太監看:“您老看看,這是探子們送來的密報。上麵的內容,你應該看的懂吧。”耶律光說著說著,語氣變得生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