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贔(八)(1 / 2)

目送那幫生意人走出門後,抱著我的董氏和養父也都回了屋裏。世界在表現它殘酷無情的一麵時,我們不過是正好充當了看客。諸如此類的事情,在以後的生活中還會經常發生並且被人當做鬧劇打發時間。我們三個回到房間後,董氏指著屋裏的一把椅子對養父說:“你先坐下,我去收拾收拾東西。店家人都在為他們掌櫃的吊喪,早飯可能是沒得吃了。我們趁著天色還早先上路,看能不能在路上弄點兒什麼吃。”養父往門外看看,店家人燒紙燒得滿店鋪都是煙霧繚繞的。他扶著門框起身往外走去,走時對董氏說:“把小昭雪給我抱吧,你好好收拾一下東西。”董氏看了看尚還熟睡在她懷裏的我,又抬頭看看養父說:“不用不用,你忙你的,我能應付過來。”說罷,低頭繼續收拾東西。

養父並不勉強,兀自關門走了出去,他的心緒多少受了方才情景的影響。雖則店家死的突然,可他畢竟死在了自己想死的地方,並且在他死後還有這麼多親人難過。生好葬好,人這一輩子不就圖的這個麼?他又想到了自己,想到自己隨時可能死無葬身之地。家世回不去了,親人也都沒了,唯一能勉強沾親帶故的我又還那麼小……心事重重的養父,跺著腳步不覺來到車夫住的房屋前,便抬手敲了敲門。車夫揉著眼睛開了門,見是養父,自己也精神了不少:“哎呦,是你啊大官人。我剛才見店家人都在哭喪,尋思著再睡上一會兒,好攢足力氣接著趕路用。怎麼著,我們這就出發?”養父點點頭,邊往自己房間方向走邊說:“是啊,你準備準備,我也去準備準備。店家人都在忙著,我們自行趕路,就不要麻煩他們了。”養父對著車夫說完話,自己便回到了房間內整理鋪蓋。

車夫按照養父的意思,整理好了自己的房間,又去後院牽過了馬車,在店門口候著。董氏一手抱著我一手提著包袱走出房門口,來到了車夫門前。她看門是上著鎖的,心知車夫和養父或已趕出了店鋪,便轉過頭來下了樓,沒去看養父的房間。下到一樓,董氏慢步踱到店小二跟前,對他說:“看你們都在忙著,我們就自己收拾了一下屋子。昨天已經結好了賬,今早我們這就先走了啊。叨擾你們這幾天,多餘感謝的話就不說了。”店小二看看睡在董氏懷裏的我,又看看董氏,隻點點頭也沒說話。董氏見店小二點了頭,便快步走向了門口。等在門外的車夫看是董氏,揮手喊道:“哎,在這裏呢。”董氏看到了搖手的車夫,臉上露出了欣喜的微笑。她小跑著走出了店門口,和車夫寒暄了兩句便上了馬車。

車夫幫著董氏把包袱拿下來,問蹬上馬車的董氏:“咦,怎麼隻有你們倆?大官人怎麼沒一起呢?”車夫的疑問讓董氏也是疑惑不解,她掀開車篷布,看到裏麵空無一人,轉過頭來問車夫:“不對啊,我以為你們倆是一起的。”車夫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右手上下晃動著說:“嗯,大官人一定是還在屋裏等著我們。你們先上馬車裏待會兒,我去去就來。”車夫把包袱和鞭子一起放在馬車前頭,又附在馬耳邊嘀咕了幾句,便又跑回店裏。董氏抬眼瞧著車夫身後揚起的稀稀落落的灰土,心裏七上八下不是滋味。她明白自己是杞人憂天,可心裏頭就是老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這種預感從早晨驚聞客店掌櫃的暴斃時起,就如癌細胞般劇烈膨脹。董氏正這樣出神的憂慮著,一陣旋風刮起的冥紙忽然貼到她的臉上來。隻那麼一瞬間,她就如被箭擊中般的放大了瞳孔。

正趴在地上哭得三心二意的店小二,聽到有人咚咚咚的上了樓,便偷偷揚起了趴著的頭顱。當他看到是剛才已經走了的車夫時,心裏好生奇怪:“這人不是已經走了麼?怎麼又回來了?看他跑得慌裏慌張的,興許是落下什麼東西回來取了。”在店小二目不轉睛的窺視下,車夫上了樓。等車夫看到一間間的房門都類似,一時花了眼,他忘了養父住在哪個房間了。這個意想不到的失誤讓他在樓上漫無目的的跑過來又跑過去,跑了一陣子他便想起了一個笨法子。他伸手數了數房間,才不過六間。這就好說了,他從最東頭,一間一間的一直敲到了最西頭。幸虧這時房客都已結賬走人,不然非被車夫弄瘋不可。車夫如是依次敲過了遍,仍然不見房門有人打開,這可把他急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