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營寨的路上,慕容明仔細的玩味著小太監對他講述的有關慕容日身世的秘密。西天邊晚霞餘光裏的夕陽已經變得若有若無,夕陽下的山頭密林都像是浸泡在血液中一樣被盡數染成赤紅。慕容明抬起頭來眺望著遠山近水,絲絲的惆悵閃過瞳孔。他用手指抓撓著臉頰右側已經風幹在上麵的小太監身上的黑血,心裏莫名的燃起經久不息的恐慌。“正所謂虎生三子必有一彪。心狠手辣有如南宮文昌者,他的子孫後代怕也不會是什麼忠良之輩。”慕容明揉捏著手中凝固成團的血漬,心頭兀自想著。從小太監的口中,慕容明探知出了事情的真實經過。慕容日果然不是南宮文昌的親生骨血,他不過是個李代桃僵的替罪羔羊。詭計多端的南宮文昌為防自己剛臨人世的小女慘遭毒手,便預先把她和宮中某位將軍恰巧同時出生的兒子進行了調換。不知底情的南宮沉魚隻是出於單純的刺激南宮文昌一下的考慮,和尉遲丘一起誤將調換後的慕容日帶出了柔然都城上穀,這才有了後來發生的林林總總。事情總在無數的巧合當中偏離它最初的麵目,可命運的大手卻無處不在。
依照小太監所言,事情的完整概況大致是這樣的:當時已在暗中密謀鏟除慕容明的南宮文昌,得知了慕容明對自己的愛女心生愛慕之情,便想要順手牽羊的假意要將大女兒許配給慕容明。西門武定作為撮合者,煽風點火的說動慕容明提議聯姻計劃。被愛情撞昏頭腦的慕容明不知其中有詐,便自然而然的上了鉤。聯姻計劃在多方利益的唆使下一拍即合,慕容明像隻蠢透了的驢子被南宮文昌和西門武定合力牽進了提前設計好的圈套。就在慕容明憧憬著和南宮沉魚婚後生活的無限美好時,南宮文昌正和西門武定滴水不漏的著手預備著下一步將要實施的兩套方案:其一是在婚宴上直接尋機刺殺慕容明,若刺殺成功,第二套方案實施起來就簡單的多:南宮文昌和西門武定二人合兵一處,在婚禮當晚強取鮮卑都城仇池宮殿;事成則萬事大吉,若第一步刺殺行動功敗垂成,便隻好與其撕破臉麵,由暗鬥轉為明爭使用武力解決問題。取勝的把握固然不是很大,可也不至於一敗塗地,大不了就來它個魚死網破同歸於盡。
然而,南宮文昌小女的驟然臨世卻將原本看似環環相扣的計劃統統打亂。這個生在冷宮之內的女嬰,和自己死去的結發妻子都有著一雙紅棗般的玲瓏大眼。並且她身上所散發出的嬰兒特有的體香,和南宮文昌最後聞到的愛妻身上的味道簡直分毫不差。女嬰熟睡時的姿態,也和愛妻生前時幾乎一模一樣:她倆睡覺的時候都習慣向左側著身子,並且把雙臂緊抱胸前。凝視著女嬰黑眼珠裏的汪汪淚水,南宮文昌恍然覺著她便是愛妻在人世間的靈魂附體。他伸出和樹皮有的一拚的老手,愛戀的撫摸著這個純潔清淨的小生命,嘴裏輕聲呼喊著:“愛妻,是你嗎?”女嬰自然聽不懂老糊塗似的南宮文昌在嘟囔著什麼,她隻覺著南宮文昌結滿老繭的手磨的她疼痛難忍。趨利避害的動物本能讓她不停撲騰著身子,以期躲開南宮文昌淩遲般的撫摸。不識趣的南宮文昌以為女嬰在和玩親情遊戲,嗬嗬笑著加大了右手撫摸的力度。女嬰忍無可忍,終於哇哇大哭起來。她哭著的時候,手腳也不消停的胡撓亂蹬,十足的像個搖頭擺尾的撥浪鼓。南宮文昌自知無趣,便隻好喚來侍女照看,自己起身退去。
與西門武定合兵圍攻慕容明的自殺式密謀方案中,南宮文昌必須將失敗的因素考慮在內。而如果兩套方案均都全全失敗,付出的代價將是慘重又深痛的。誰也無法保證,窮凶極惡的慕容明會不會在極度的憤怒中喪失起碼的人性。他在還沒有憤怒的情況下就表現出過滅絕人性的一麵,若他理智全失後果必然不堪設想。倘使慕容明大開殺戒,他對大女兒和二女兒應該會網開一麵,而剛剛來到人間的小女兒卻要難逃一劫了。道德隻會對良心未泯的人類有些約束力,對像慕容明這樣的食肉動物則隻會望洋興歎愛莫能助。若是慕容明知道了這是自己新近出生的小女,為了泄恨誰知道他會幹出些什麼來。已經到了知天命之年的南宮文昌,再也經受不起老來喪女的打擊了。膝下無子的自己,一直都是把幾個女兒當兒子寵愛的。他日自己百年以後,接替皇位的或是這些女兒中的佼佼者,或是這些女兒中的一個乘龍快婿。千頭萬緒湧上心頭,南宮文昌背著手走進落日的佝僂背影,看上去比落日本身還要令人感時傷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