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觚(五)(1 / 2)

是席卷屋頂茅草的山風,將他們從無限漫長的回憶當中生拉硬拽了回來。被時間遺忘的故事在另一所場景中重新再現,他們臉上溫馨的笑容也在想起女嬰的刹那僵固了下來。一場突如其來的病患,奪去了他們愛情唯一的果實。老天斷然不肯把全部的幸福一下子都賞賜給他們,非要在他們的愛情樹上留下風吹雨打的疤痕。吳伯把雙手都搭在女嬰熟睡的搖籃邊上,暗暗在心底裏私下想著:現在算算,那個胎死腹中的嬰兒活到今天也該到成家立業的年歲了吧……他這樣想著的時候,雙眼目不轉睛的注視著睡熟中的女嬰,心說:不能再讓生離死別的悲劇,循環發生在這個可憐的女嬰身上。

妻子吳氏的雙手像是抱著祖傳的青花瓷瓶那樣,愛惜有加的抱著女嬰看了又看。長久養成的分享喜悅的習慣,讓她本能的興奮的拉著吳伯的胳膊說:“老吳啊,你看著孩子長的多水靈啊。要是我們的……”她想要說“要是我們的孩子當初能順產下來,模樣兒怕也不會比這個女嬰差到哪裏去”,可是喉結裏洶湧而來悲痛將她後半句要說的話生生咽了下去。她更加謹小慎微的懷抱著女嬰,腦海裏卻清晰的勾勒出了自己未能見到日光的胎嬰的臉頰。那是一張如同月光一樣皎白透亮的俊俏麵孔,麵孔上的五官按照最完美的比例均勻勾兌。

山上的生活日漸穩定以後,吳伯就開始實施他甕中捉鱉的設局計劃。經過多日的打探摸底,他大體上了解到了慕容明所派探子們的行蹤習性。他們通常是白天在荒野野外漫無目的搜查巡邏,晚上則回到城內的客棧歇息落腳。鑒於附近城內滿打滿算隻有為數不多的幾家可以同時容納的下這麼多官軍的客棧,因而要找到他們所住客棧的具體名稱實在是易如反掌。費不多時便摸清底細的吳伯,在當天白天的時候假冒官軍之名潛入了探子們一直住著的客棧。從店小二嘴裏套出探子們所住房間後,吳伯便以自己是來為探子們清掃房間為由,進入了其中一間房內。

胡亂的收拾了一下房屋之後,他在臨走之時故意將女嬰平時用的繈褓塞進了枕頭底下。為了防止小二在收拾房間的時候將東西當成廢棄物給拿走,吳伯找到了當晚執勤的小二,給了他一些碎銀子,並對他說:“這個房間是我家主人專用的,就是經常來住的那些士兵們領頭的那個,今天我家主人特意派我來整理房間。現在房間裏的一切布置,都是按照我家主人的吩咐規整的。所以呢,要是沒有我家主人的命令,你們誰也不要隨意進去。”撿了多大便宜似的小二將碎銀子揣進兜兒了,點頭如搗蒜的隨口應下了:“好嘞,這件事包在我身上,大爺您就放心成了。”

當日晚,照例一無所獲的士兵們疲憊不堪的回到了客棧。從他們罵罵咧咧的口型中,不難看出今天的無聊程度不落往日之後。滿臉堆笑勝似菊花絢爛的小二健步似飛的迎了上去,他的語速以比步速絕對領先的優勢提前來到了士兵們的耳朵裏:“眾位官爺,趕緊裏麵請裏麵請。別人是見了當兵的就肝兒顫,我卻不同。這一天不見各位大爺的麵兒,真是如隔三秋啊。”士兵們紛紛白了小二一眼,似乎並不買他的賬,隻是冷冷的問:“房間都收拾了沒有啊?老子們可都累壞了今天。”小二的殷勤也沒有因為士兵們的冷淡有絲毫減退,他依然愈挫愈勇彎腰駝背的連連點頭說:“都收拾好了,都是上等的房間啊。各位大爺能光臨小店,是小店的榮幸。伺候好你們,我是絕對的責無旁貸。”

小二邊說邊拍自己沒有一塊肌肉的胸口,拍著拍著像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問道:“哎,對了,我差點兒給忘了。請問各位官大爺,你們之中誰是頭領啊?”一個虎背熊腰的漢子從人群中宛若台風一樣腳步擲地有聲的走向前來,粗聲粗氣的對小二說:“大爺我就是,你找我有什麼事嗎?”小二的笑意更加諂媚了起來,他的兩隻眼睛眯成了兩條縫隙:“這位官大爺好,今晚早晨你的家仆已經提前為你打掃好了房間。您這邊請……”小二說著朝樓上做出了請的手勢。

漢子霧水滿頭了起來,這也實在難為他有限的想象力了。突然從天而降的幸福感,著實讓他一時有些不太適應。長久以來他都是生活在腥風血雨之中,冰冷的刀劍已經完全削去了他心髒之上負責感動的部位。他疑惑不解的看看左右,想要從他們當中揪出那個偷偷摸摸收拾房間的家夥。漢子看了老大一會兒也沒看出個究竟來,便扭過頭來半信半疑的問小二:“我說你是不是弄錯了啊?我雖是他們的領頭,可也是粗人一個啊。我們都是常年在外行軍打仗,那有什麼家仆啊?”漢子嘴上說著,為表無辜又誇張的展開雙臂外加攤開雙手。這下輪到小二糊塗了起來,他抓耳撓腮的說:“不對啊,白天的時候明明有一個仆人摸樣的老人,說自己是經常來住的那些官軍們頭領的家仆,奉主人之命特來打掃房間。還說沒有主人的口令,誰也不準亂進他的房間之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