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滿兔血的雙手成功觸摸到山洞洞門上斑駁的裂紋後,尉遲丘這才長舒一口大氣的解下了綁在雙眼上的布條。結實耐用的布條毫不含糊的把他的眼眶周圍勒出條條殷洪的血痕,陽光照在上麵發出寶石特有的晶亮。可給他腫脹的眼球最大刺痛的不是午後璀璨的陽光,而是半暢的門洞內空無一人。石地上扔的到處都是的柴木和衣食,解釋了一切。“沉魚!”尉遲丘的心底仿佛被斧頭鑿開了一個裂洞,南宮沉魚的無蹤無影讓他無暇顧及突如其來的疼痛。他像隻熱鍋上的螞蟻,在山洞裏心急火燎的轉來轉去。這個他居住了幾月之久的洞窟,如今對他來說比地獄還是恐怖。他像是走在夢中那樣,腳踝使不上勁。預想中最糟糕透頂的事情可能已經發生,他所能做的隻剩下了追悔莫及。空氣中彌漫著的濃重汗腥味兒,讓他很快判斷出曾有大批的士兵光臨過石洞。這個板上釘釘的事實,反而讓他心頭有了一絲慰藉。因為他知道,是人而非猛獸俘虜了南宮沉魚。隻要是人就好說,可人真的比猛獸就更值得信賴嗎?他苦笑著搖了搖頭,為自己沒能善始善終的保衛住心上人的生命安全掩麵而泣。
然而,哭泣又有什麼用?他無力的側臥在草鋪上,拚盡全力的嗅著南宮沉魚殘留下的氣息。那一縷縷若有若無的氣息,順著他綠色的血管攙兌進紅色的血液內。他的臉上綻放出不知是痛苦還是幸福的慘笑,慘笑作罷他的整個人也如雨水澆灌過的泥塑癱軟一地。想起過去的無數個激情四射的“酣戰”夜晚,他更加傷心睹目的痛哭起來。石壁上還整整齊齊的懸著香氣襲人的獸衣,獸衣裏唇紅齒白的愛人卻不知所終。她嚶嚶的喘氣聲又一次響起在射進洞口的陽光裏,他無助的朝著那縷明明滅滅的光線緩緩走去。等快要接近光線尾聲的位置,他停下了行進的步伐。急劇銳變的空氣對流,讓他感到了危險的無處不在。就在他還沒來及躲閃的片息,鋒芒畢露的箭簇齊齊飛來。打磨的光澤銀亮的箭頭,讓他繃成紫紗的視網膜暫時失去了聚焦的本能。他的身體好似泄了氣的皮球,箭頭紮在哪裏哪裏就坍塌成坑。噗噗井噴的鮮血宛若光線一般,以他的身體為始點發往四麵八方。他在喊出愛人名字之前,呼吸就將他的潛意識全盤否定。尉遲丘像堵牆壁那樣倒下後,陣陣煙霧彌漫在山洞內。
由於尉遲丘的身體麵積有限,更多的箭簇隻能“咣當咣當”的射在已經占據有利位置的箭頭上。七百年前諸葛孔明草船借箭的故事,浮現在每一位在場的當事人腦海裏。他們哥哥都沉浸於尉遲丘超凡脫俗的抗打擊能力,絲毫沒有覺察到這個昔日馳騁沙場的將軍而今已被打成了篩子。尉遲丘的身體化作了臨時存放箭簇的靶子,腹背受敵的結果是讓他的屍體保持了活人的站姿。層層疊疊的箭鏃釘在他的身上,讓他即使死到臨頭也不能痛痛快快的倒地而亡。目睹整個射殺場麵的南宮沉魚,由起先的痛不欲生慢慢變得麻木不仁。太多的痛苦累積在一個女人的身上時,她的心往往先於身體石化。被押回鮮卑都城之前,心如死灰的南宮沉魚對慕容明隻有一個要求:就地好好安葬尉遲丘被射成蜂窩煤的屍體。她不想自己的愛人在屍骨未寒的時候,就被山裏的禿鷲野獸當做午飯。她想給死去的男人一個溫暖的住處,因而她請求慕容明允許將他埋在陽光能夠直射的地方。通情達理的慕容明,滿足了她這個同樣通情達理的要求。碎石填滿墓穴的時候,她對著緩緩西斜的陽光輕聲許願:希望來生可以在陽光明媚的午後,再次與你相遇在茫茫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