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雖然有違初衷,卻也算大方得體,方舒懷一捋胡須道:“劉娥,你還有甚麼話說?”
劉娥盯了兵符一眼,側頭見鳳逍在對麵兩大高手的圍擊之下,已呈露出敗相,諷刺道:“即便朕輸了,也是還位給仁宗,這皇位始終輪不到你來坐。”
方舒懷哼的一聲。方惜宴又搶在他前頭說道:“我父王隻想做個閑散王爺,這些爾虞我詐之事,從不放在心上……”
方舒懷臉色鐵青地打斷他:“宴兒!”
方惜宴垂眸道:“孩兒謹遵父王吩咐。”
“閉嘴。”
“是。”
他此番前來,可不是為了做賢良忠臣,現在把話說死了,稍後如何善後?狠狠向身旁瞪了眼,方舒懷轉過頭,高聲道:“仁宗帝並非先皇親子,此事所有人都被你蒙在鼓裏,本王可知道的一清二楚!”
這句話就像一顆石子投入湖中,激起了大片漣漪。群臣開始騷動不安,連聽命於劉娥的禦林軍,也躊躇著停下動作。
劉娥嗤之以鼻:“胡言亂語。”自腰間摘下統禦三軍的鳳符,喝令道:“將這些亂臣賊子盡數拿下,違令者,立斬不赦!”
杜迎風緊握男子的手,感到掌中的溫度一點一點消失,忽然間慘聲道:“青——青——”叫了兩聲,登時瘋癲一般,執劍躍入了人群之中。兩軍正自對峙,忽見一人飛進,見人就砍,不分敵我,都怔怔住了手。
劉娥和方舒懷同時大喝,眾人如夢初醒,紛紛結陣布局,困住來人。
禦林軍如沸騰的開水一般,自台階上撲卷而下,杜迎風逆流而上,一麵砍倒來人,一麵高喊:“劉娥,今日小爺不將你碎屍萬段,誓不為人!”
耳聽得喊殺聲一陣蓋過一陣,劉娥站在九重天階之上,緩緩向下眺望,隻見瓊樓玉宇、貝闕珠宮望之不盡,她攥緊拳頭,暗道:這天下,就該是她顏希真的!
陡覺後心一涼,她垂下眸光,看見胸口暈紅一片,心窩處露出一截匕首,沾了血的尖刃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劉娥側過頭來瞧了一眼。
異色的發,異色的瞳,勾勒出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她閉上眼道:“逆天之事,果不可行。”歎一聲又道:“罷了,哥哥,九泉下見罷。”
杜迎風見仇人倒斃,一時愣在當場。稍後,他退回到顏少青身側,怔怔看著他逐漸冰涼的臉龐,忽然似想到了甚麼,一把揭開他的領口。
燭龍,消失了……
瞥見冷祈得手,方舒懷大喜過望,驅馬上前道:“妖後已然伏誅,但凡歸降於本王,之前之事,一概不究!”杜千葛和公輸瑾相視點頭,並肩退到他的身後。
方舒懷向近侍使了個眼色。那近侍捧出一隻金匱,取出詔書正要宣讀,方惜宴忽然嘻嘻一笑,伸手搶去,捧起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襄王人品敦厚性溫善,然風流蘊藉,廉靜寡欲,實難以輔佐朝政,故遣兵三千,封疆南嶼。謹於今時布告天下,鹹使聞知。欽此。”
讀罷哈哈大笑:“父王淡泊名利,無權欲之心,聖上索性便賜下一座海島,叫您頤養天年。”
襄王氣得呆了,怒道:“你……你……”
方惜宴趁著眾人還未回過味來,高聲道:“既然妖後伏誅,那還不請聖上過來主持大典?”
這張詔書攥在他手裏,無一人得知真假,但眾人心知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結果。
誠惶誠恐地伏在地下,三拜叩首:“吾皇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萬歲——
這出鬧劇,竟以這樣一個出乎意料的結局收尾了。
尾聲
大雪紛紛揚揚,淹沒天際。
荒無人跡的山林中,一個青年正緩緩地朝前走著。他肩上披著一襲雪白狐裘,左手提著酒,右手握著劍,每走上幾步,便要拔開木塞,仰頭喝上幾口酒水。
雪下得愈發大了,沉甸甸地壓在枝頭,偶有大風刮過,便撲簌簌落了下來。
青年走到一棵蒼柏樹下,隨手拋下長劍,將身上的狐裘解下,鋪在樹前的空地上,接著坐將下來,背靠著大樹喝酒。
他似乎在等甚麼人,又似乎不是。微醺的眼透過層層枝葉,望向陰沉沉的天空。
須臾,林中深處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腳步聲漸漸近了。青年拋去喝空的酒壺,起身拾起狐裘,抖落上麵的積雪,繼而不慌不忙地抬起佩劍,攔住來人。
“想要過這片林子,就把值錢的東西交出來。”
原來,這青年是個強盜。
那人頓住步伐,道:“在下兩袖清風,身無長物,可沒錢財接濟少俠。”
青年眯著眼瞧他,使劍鞘拍拍他的臉頰,痞笑著道:“沒有錢財,就拿身子來抵。”走近兩步,伸指抬起他的下巴道:“這張臉,可對小爺胃口。”
那人抓住他不安分的手指,勾起唇道:“是麼?”
青年忙不失迭地點頭。
那人微微一笑,俯下身來,封住了他的唇。
“既然如此,那便隨我走罷。”
“去哪兒?”
“嵐山閣,落日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