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次,衝上來的幾個白甲好像和他們以前遇到過的不一樣,彪悍而靈活,透著百戰餘生勇士的殺氣,那幾個陶罐悉數被武器用巧勁撥到一旁。
其中一名建奴的白甲眼明手快,竟然丟掉武器,空手接住陶罐,又回擲出去,破裂的陶罐裏的火油燃燒起來把城牆上的通道的幾個東江軍守軍全部卷進去,情勢危急。
這些後金裏百戰餘生的白甲給東江軍造成許多的傷亡,區區幾個人,身有重傷,卻把占有人數優勢的東江軍打得節節敗退。
“不愧我大金的巴圖魯!!!破城了!!!破城了!!!為貝勒爺報仇!!!殺光蠻子!!!”
在城下的建奴大聲歡呼,立刻用密集的弓箭支援,已經爬上城牆的後金戰士源源不斷的上前,舉著盾牌馬上要結陣鞏固占領的牆頭陣地。
連在四千米外的努爾哈赤也緊張得站了起來,和皇太極等人朝前幾步觀看。
“要出手幫忙嗎?”領頭的解放軍穿越者看見形勢不大妙。
眼看東江軍不支,解放軍穿越者開始檢查槍支和手榴彈,準備出擊。
對付冷兵器時代的建奴,對這個位麵的東江軍是生死攸關的大事,在穿越者看來,不過是兩三顆手榴彈和一梭子的5。8mm子彈的事而已。
“也許不用。”一個穿越者看著戰況說道。
這時,城牆上一門佛朗機炮被東江軍炮手調轉90度,對著攻上城牆的建奴勇士。城牆上地方狹窄,避無可避,後金兵猙獰的臉上滿是對死亡的恐懼,發出絕望的哀嚎,舉著刀盾衝鋒。
“佛郎機炮!!!放!!!”操作佛郎機炮的炮手大吼。
轟隆一聲巨響。
近距離對著建奴登上來的十幾名白甲精銳開了一炮,金屬碰撞和彈丸入肉聲,韃子怒吼和慘叫隨之響起,混合著白色硝煙和血腥焦糊味道撲麵而來。
“大明東江軍毛有俊在此!!!”
在佛郎機炮打完一發後,隻聽一聲大喝,鐵山守軍裏一人在火炮打完後的白煙裏冒著箭雨率先穿過城牆上火油罐子燃燒的熊熊烈焰,一杆大槍使得如同活龍一般,趁亂連殺三個白甲,頓時把建奴在城牆上的陣勢打亂。
那人正是鐵山都司毛有俊,建奴白甲困獸猶鬥想和他同歸於盡,奮不顧身的撲身上去拚命。
“殺了毛有俊!!!快殺了毛有俊!!!”在城外的幾個牛錄氣急敗壞的大叫,命令後金辮子兵不停放箭。
毛有俊冷哼一聲,也不逞強,後退兩步躲過那些建奴白甲的幾柄長刀,數名親兵馬上補上毛有俊左右的空檔,奮力的和敵軍廝殺。
“兒郎們!!!別讓建奴結陣!!!將韃子趕下去啊!!!”
東江軍的其他士兵受到鼓舞,也跟著上去和剩下的後金攻城部隊拚命,城牆上東江軍人數比建奴的多,弩箭和火銃一陣射,十幾把長槍,镋鈀,長柄狼牙棒和配備圓盾帶短兵器組成的小陣互相配合,更有長牌手在陣列之側專門抵擋城下建奴射上來的箭矢,把衝上城牆的白甲打得節節敗退,這正是毛有俊從《練兵實紀》裏學來的鴛鴦陣變體。
毛有俊知道自己天資有限,就什麼都想學一點。學習總是沒壞處的。
“廠衛的兄弟一邊安坐,建奴不過如此,這等場麵東江軍還撐得住!!!”危機解除,毛有俊頭上冷汗直冒,覺得腳都是軟的,但嘴上還是要給東江軍賺一些麵子,回頭對蹲在地上隨時準備支援的穿越者抱拳施禮。
“嗷——!!!”
一個建奴白甲用吐著血沫的嘴大叫著,趁這時候不顧性命就要拿刀砍向毛有俊,立刻被三支長槍刺透兩層甲紮在胸口,那建奴受此重傷,反而挺身頂上去,槍尖透胸從背後穿出,建奴白甲借此和毛有俊縮短距離,用最後的力氣把刀尖劃過毛有俊的臉頰。
毛有俊臉被劃破流血,卻對不知名建奴勇士惺惺相惜,而那個建奴勇士也終於斃命。
“好漢子!!!這個韃子的首級不用割了!!!給他留個全屍!!!”
毛有俊指著那個死去的建奴白甲,對東江軍的守軍說道。
“得令!!!”
東江軍戰士大聲的遵命。
從雲梯登上來的建奴白甲快要被殺個幹淨,隻剩四五個負隅頑抗,絕望的建奴勇士用同歸於盡的方式來進行最後的抵抗,捍衛作為戰士的尊嚴,其中一個建奴看準時機抱住靠前東江軍的戰士一起從城牆滾落下去。
那名建奴摔死,但和他一起滾落的東江軍戰士還沒死,痛苦的掙紮起來求救,馬上被城下的後金兵幾個人把他亂刀砍成肉醬。
“殺光他們!!!佛郎機炮移過去!!!把雲梯打掉!!!看他們拿什麼攻城!!!”毛有俊捂著流血的臉看得咬牙切齒,大聲下令,十幾把長槍攢刺把城牆上僅剩的幾名建奴白甲刺成篩子。
在幾發佛郎機炮的射擊下,建奴最後兩架雲梯也終於被摧毀,東江軍發出勝利的歡呼。
毛有俊眼睛望著遠處黃龍大帳振臂高呼:
“我東江軍——!!!”
“威武——!!!”
城牆上的大明將士高聲應和,像是在對城外觀戰的努爾哈赤老奴挑釁。
“我東江軍——!!!”
“威武——!!!”
此時的建奴在連番打擊下,也氣為之奪。
遠處黃龍大帳內,是努爾哈赤。
黃石,二十九歲。
毛有俊,才二十六。
這些明朝的將領,年輕得讓努爾哈赤嫉妒。
“此人叫毛有俊,真是勇如關張的猛將,為何以前從沒有聽說過他?”努爾哈赤這時候反而冷靜下來。
《三國演義》是當時建奴內部的軍事教科書,野豬皮這麼一說,大家都明白是什麼意思。作為當時最優秀的名將之一,努爾哈赤開始正視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對手了。
“我大金為此戰準備了一年,造的雲梯竟然盡數被毀。剛才攻上去的大金白甲,全是八旗裏精選的巴圖魯,我能叫出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誰成想明國的豪傑何其多也,竟然能讓身經百戰的八旗勇士命喪於此。阿瑪,讓八旗的白甲先停下來吧。”皇太極頓足道。
“八弟為何長他人誌氣,滅自家威風,不過是個乳臭未幹的小子,待我點齊手下兵馬,把那什麼毛有俊擒來獻給阿瑪處置。”莽古爾泰大怒,拿起馬槊朝努爾哈赤一抱拳。
“上次打黃石的長生軍,你也是這麼說的。”努爾哈赤哼了一聲。
說到黃石這個名字,在黃龍大帳裏的其他將領臉色都是難看,好像牙疼,在後金將領裏麵,沒吃過黃石長生軍虧的沒幾個。
“黃石那廝,專會使詐……”莽古爾泰臉上一紅,隻說到這裏就不往下說了。
“不必解釋,你帶正藍旗的旗人頂上去,不能停下攻擊。”努爾哈赤指著鐵山城道。
“遵命!”
莽古爾泰連忙領命,帶著正藍旗的旗丁上去。
“阿瑪,咱們旗人死傷太多,不如讓漢軍去攻城。”一旁的代善提議道。
努爾哈赤眼睛一瞪,拿出鞭子就抽在代善臉上。
“蠢貨!如果連旗人都靠不住,你還能指望漢人給你拚命?!”
黃龍大帳裏傳出野豬皮的怒吼聲,黃龍大帳內眾人噤若寒蟬。
“阿濟格呢?佟養性呢?叫他們快把紅夷大炮打響了!”
“西門的戰鬥開始得太快,北門預定的時間才剛到。”皇太極連忙說。
這時候努爾哈赤和皇太極心裏不是滋味,剛才迫擊炮的威力他們是看到的,現在隻能寄希望於明軍這樣的恐怖武器不能用了。
作為一個將領,把勝利的希望寄托在對手身上,也是一種無奈。
鐵山城上一番血戰,東江軍的死傷有幾十人,毛有俊臉上也被建奴白甲劃傷,鮮血直流,正在進行簡單包紮,這時候咧著嘴朝解放軍穿越者打招呼。似乎頗為得意。
“這些從通古斯來的野獸,真是耐戰。東江軍能在遼東立足,也不是僥幸。”在一旁觀戰的穿越者感慨道。
經過這次的血戰,實在夠震撼的,穿越者解放軍不敢小瞧在城牆死戰的建奴和東江軍兩支古代軍隊。
“官是先鋒得,材緣挑戰須。身輕一鳥過,槍急萬人呼。”
城內的戒嚴的街道上,從城牆上戰場下來的雨化田漫聲吟道,這也是《送蔡希曾都尉還隴右因寄高三十五書記》裏的詩句。
和他在一起的,還有剛才在城上大出風頭的解放軍炮兵。
純爺們是不回頭看爆炸的,雨化田這個不怎麼純的爺們是不回頭看戰場的,這點頻頻回頭的穿越者炮兵們就比不了了。
戰鬥到了這個地步,光是聽聲音就知道發生什麼事,還用得著看嗎?
“毛有俊是猛將,卻不是帥才。”
雨化田給毛有俊下這樣一個評價,身為一軍之首,竟然親身犯險像莽夫一樣上陣廝殺,光是這點就讓他不滿。
在這個出身戚家軍的東廠掌班看來,世界上最完美的武將,應該是像戚家軍的創始人戚繼光戚少保一樣的人物。
戚繼光也有非凡的武藝,雖說打不過他那個彪悍的老婆,但上了戰場也是響當當一條好漢,可是卻很少有像俞大酋那樣的比如到少林寺踢場子,和少數民族叛軍勇士單挑之類的傳奇經曆。唯一一次記載在史書上的關於他武藝的記錄,是因為被豬隊友江浙兵拖累,萬不得已才親自彎弓射倭寇首領三人,扭轉局勢。
領兵打仗的本事自然是戰神級別的,自義烏兵組成的戚家軍成軍之後,從南到北,縱橫天下未嚐一敗。不但能打,還能寫書,有《紀效新書》和《練兵實紀》這等高水準的兵書流傳後世。
戚繼光的成功,還有一點雨化田認為非常重要,那就是人際關係搞得好,上上下下知道該怎麼打點,而且很會來事,有文化的戚大帥拍起馬屁來令人渾身舒坦,送“土儀”都是一車一車的。在清流文士王世貞(很可能就是寫《金瓶梅》的那個)在《嘉靖以來內閣首輔傳》上還有一些讓主旋律作家查資料時候非常尷尬的記載:據說大明改革家首輔張居正在不到五十七的壯年而逝,和縱欲過度有關。兵部尚書譚綸曾把房中術獻給張居正,而戚繼光,這位前線叱吒風雲的統帥,則不惜重金購買了數個被稱為“千金姬”的美女作為禮品送給首輔大人。此外,據一些筆記所載,戚繼光在與倭寇作戰中,更是多次將斬獲的珠寶及春(河蟹)藥海狗腎等物秘獻與張居正。
雖然如此,戚繼光依然是雨化田心中的軍神,他不愧是那個時代最優秀的將軍。盡管生活在腐敗汙穢的官場上,不得不做一些違心的事情,但他自己卻是幹淨的。
為國為民,不是一句口號,要達成這個崇高的目標,就要用不怎麼崇高的手段,犧牲包括自身清譽在內的一切。
在雨化田看來,不能在汙濁官場裏保護自己的武將,也不是名將。
而毛有俊這個東江軍的將領,實在和雨化田心中的神差距太遠,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練兵還算好些,指揮太過僵化,他倒是難得不貪汙,可也不會做人,自己一個東廠掌班來鐵山城裏幫忙,竟然連馬屁都不肯拍。雨化田倒是不介意毛有俊拍不拍馬屁,可其他人誰有雨公公的高尚情操?
毛有俊不是心高氣傲不屑於阿諛奉承,而是根本沒想過這些,這點更讓雨化田無語,在他看來,這就是智商問題了。毛有俊在雨化田的接觸中,發現他是個忠義的人,在真實曆史上兵敗被俘也是不屈而死,這讓東廠的太監覺得不好意思黑他,可也不怎麼認同他那套為人處世的方式。
“我倒是覺得這個毛有俊非常好,若是大明多幾個這樣盡職盡責的將軍,何須戚繼光這樣的名將。”
聽到雨化田的自言自語,穿越者炮兵裏的炮長有不同意見。
“談何容易。”雨化田搖頭道。
要是像毛有俊這樣榆木腦袋的武將能升官,大明也許就真的不一樣了,但可能嗎。
這個炮長姓何,叫做何老公,光是這個名字聽著就占人便宜。
在古代名將這玩意可遇不可求,而炮長何老公所在的時代裏,什麼樣的人才都是可以批量生產的。與其期待有一個名將的領導,不如加緊生產幾百個合格的軍事人才,在何老公看來,毛有俊這個人政治正確,軍事水平過關,在古代作為一個軍人是合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