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6章 托爾斯泰傳(7)(1 / 3)

然而,生活又恢複了,波浪落下了。人們在城市中的絕望的氣氛下,又一次放棄了自己的失望的靈魂,憂心滿懷,在夜晚裏徘徊彷徨。有些時候,在被世俗毒化的氣息中,混合著大自然的令人沉醉、令人發狂的氣息,混合著春天、愛情、盲目的力量,使得迷人的娜塔莎向安德烈親王親近,但是,不要多長時間,她又投入了第一個到來的追求者的懷抱。多少的詩歌、溫柔、心靈的淳潔,都被塵世玷汙!而“淩駕於惡濁塵世之上的天空”卻依然如故。但是人們卻看不到它。即使安德烈也忘記了奧斯特利茲的光亮。對他來說,天空不過是“陰鬱沉重的蒼穹”,籠罩著虛無。

是時候用戰爭的風暴來重新刺激這些枯萎的靈魂了。祖國遭受侵略。鮑羅金諾失陷。1812年9月的拿破侖戰爭中的一次喋血戰役。由庫圖佐夫率領的俄國軍隊在該戰役中死傷四萬五千人,其中包括第二軍區司令官巴格拉季昂。法國軍隊損失三萬人。——譯者注這是多麼莊嚴偉大的日子!前嫌盡釋。道洛霍夫擁抱了他的敵人皮埃爾。受傷的安德烈,為了對他最仇恨的人,救護車中的他的鄰居,阿納托裏·庫拉金的痛苦的憐憫而流下了溫柔的淚水。為國犧牲的激情,對神聖法令的屈從,使一切心靈結合在一起。

嚴肅地、鄭重地接受可怕的、無法避免的戰爭……最簡單的考驗莫過於讓人的自由屈從於神聖的法令。心靈的淳樸建築在對上帝意誌的屈從之上。

俄羅斯人民的靈魂及其對命運的屈從體現在庫圖佐夫大將軍身上:

這位老人,對於激情,有的隻是經驗,這是激情的果實,在他身上,集合事實並從中得出結論的智慧,被一種對事件的哲學式的冷靜觀察所代替,他不創造什麼,不從事什麼;但是他聆聽並記住一切,他知道適時利用這些,不阻擋一切有用的東西,也不允許任何有害的東西。他在士兵們的臉上,窺視那不易覺察的被他稱作必勝信念和未來的勝利的力量。他承認某種比他的意誌更強大的東西:在他眼前展現的事實不可避免的步伐;他看到這些,他跟隨它們,他知道如何摒棄自我。

總之,他有著一顆俄羅斯之心。俄羅斯人民的冷靜的英雄主義的宿命論,也體現在可憐的莊稼漢,普拉東·卡拉塔耶夫身上。他質樸、虔誠、隱忍,麵對痛苦和死亡時也總是露出善良的微笑。經受過眾多的磨難,經受過祖國的浩劫,嚐盡了憂患,書中的兩位主人公,皮埃爾和安德烈,憑著愛情和信仰看到活著的上帝,終於達到了精神的解脫和神秘的快樂。

托爾斯泰絲毫沒有到此止步,在書的結尾的1820年,是從拿破侖時期到十二月黨人時期,一個時代到另一個時代的過渡。他給人以生命繼續和重新開始的感覺。托爾斯泰沒有在危機高潮時開始和結束,而是像開始時那樣,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時結束。人們已經瞥見即將到來的英雄,他們之間即將掀起的衝突,以及死者在生者身上複活的情形。彼埃爾·別祖霍夫娶了娜塔莎,後來成為一名十二月黨成員。他為了監視普遍的福利,創建了一個秘密團體,某種德善盟會。娜塔莎狂熱地參與了他的那些計劃。德尼索夫完全不理解一種和平的革命;但他完全做好武裝起義的準備。尼古拉·羅斯托夫保持著他那士兵的盲目的效忠,他在奧斯特裏茨戰役後說:“我們隻有一件應該做的事情,那就是履行我們的職責,戰鬥,並且永不思考。”他生彼埃爾的氣,說:“我的誓言壓倒一切。如果人家下命令讓我帶領中隊和你戰鬥,我將前進,我將戰鬥。”他的妻子瑪麗同意他的觀點。安德烈的兒子,小尼古拉·包爾康斯基,十五歲,敏感、有病、迷人;大眼睛,金頭發,驕傲地聽著爭論。他全部的愛都給了彼埃爾和娜塔莎,他不喜歡尼古拉和瑪麗,他崇拜幾乎回憶不起來的父親,他夢想著像父親一樣高大,完成一些偉大的事情。什麼事?他不知道,“無論他們說什麼,我都做,是的,我都做。他自己已經同意我做了”。作品以一個孩子的夢結束,在夢中,孩子看到了自己成為普盧塔克那樣的一個偉大的人,和由上帝的光環指引,後邊跟從著一支軍隊的彼埃爾在一起。假如,此時,《十二月黨人》完成了,小包爾康斯基毫無疑問會是裏麵的一個英雄。

我已經在試圖將小說的大致線條勾勒出來:因為很少會有人如此費力地尋找它們。但是如何來解釋那數百名英雄的生命的超凡的力量,他們各個與眾不同,以一種令人無法忘懷的方式描繪,士兵,農民,貴族,俄羅斯人,奧地利人還有法國人!這裏沒有任何一個是臨時編造的。對於歐洲文學中毫無雷同的係列肖像,托爾斯泰事先做過無數的草圖,他說,“那是由數百萬的計劃結合起來的”,在眾多的圖書館裏搜尋,由他自己的家譜提供材料①,他的先前的筆記,以及個人的回憶。這種縝密的準備工作保證了作品的堅實性,卻絲毫沒有削減它的自發性。托爾斯泰以一種與讀者交流的激情與歡樂,熱情洋溢地進行創作。賦予《戰爭與和平》最大魅力的,尤其是其年輕的心靈。托爾斯泰沒有別的任何一部作品,更能體現這顆顆童年與青少年的豐富的靈魂;每一顆都是一段音樂,像泉水一樣的清純,婉轉動人,像莫紮特的美妙的樂章:年輕的尼古拉·羅斯托夫,索尼婭,可憐的小彼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