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第五十五(2 / 3)

孫佺敗績於奚,擢隱甫並州司馬護邊,會兄逸甫疾甚,未及行,詔責逗留,下除河南令。累拜華州刺史、太原尹,入為河南尹。居三歲,進拜禦史大夫。初,台無獄,凡有囚則係大理。貞觀時,李乾祐為大夫,始置獄,由是中丞、侍禦史皆得係人。隱甫執故事,廢掘諸獄。其後患囚往來或漏泄,複係之廚院雲。台中自監察禦史而下,舊皆得顓事,無所承諮。隱甫始一切令歸稟乃得行,有忤意輒劾正,多貶絀者,台吏側目,威名赫然。帝嚐詔校外官歲考。異時必委曲參審,竟春未定。隱甫一日會朝集使,詢逮檢實,其暮皆訖,議者服其敏。帝嚐謂曰:“卿為大夫,天下以為稱職。”

張說當國,隱甫素惡之,乃與中丞宇文融、李林甫暴其過,不宜處位,說賜罷;然帝嫉朋黨,免其官,使侍母。歲餘,複為大夫。遷刑部尚書,兼河南尹。帝還京師,即拜東都留守。累封清河郡公。卒,贈益州大都督,諡曰忠。

始,帝欲相隱甫也,謂曰:“牛仙客可與語,卿常見否?”對曰:“未也。”帝曰:“可見之。”隱甫終不詣。他日又問,對如初。帝乃不用。子弟或問故,答曰:“吾不以其人微易之也,其材不逮中人,可與之對耶?”隱甫所至絜介自守,明吏治,在職以強正稱雲。

讚曰:嚴挺之拒宰相不肯見李林甫,崔隱甫違詔不屈牛仙客,信剛者乎!二人坐是皆不得相,彼亦各申其誌也。管夷吾以編棧諭之,信曲與直不相函哉!

李尚隱,其先出趙郡,徙貫萬年。年二十,舉明經,再調下邽主簿,州刺史姚班說其能,器之。神龍中,左台中丞侯令德為關內黜陟使,尚隱佐之,以最擢左台監察禦史。於是,崔湜、鄭愔典吏部選,附勢幸,銓擬不平,至逆用三年員闕,材廉者軋不進,俄而相踵知政事,尚隱與禦史李懷讓顯劾其罪,湜等皆斥去。睦州刺史馮昭泰性鷙刻,人憚其強,嚐誣係桐廬令李師旦二百餘家為妖蠱,有詔禦史覆驗,皆稱病不肯往。尚隱曰:“善良方蒙枉,不為申明,可乎?”因請行,果推雪其冤。湜、愔複當路,乃出尚隱為伊闕令,懷讓魏令。湜等伏誅,玄宗知尚隱方嚴,由定州司馬擢吏部員外郎,懷讓自河陽令拜兵部員外郎。懷讓,蓚人,後曆給事中。

尚隱以將作少監營橋陵,封高邑縣男。未幾,進禦史中丞。禦史王旭招權,稍不製,仇家告其罪,尚隱窮治,具得奸贓,無假借,遂抵罪。進兵部侍郎。俄出為蒲州刺史。浮屠懷照者,自言母夢日入懷生己,鏤石著驗,聞人馮待徵等助實其言。尚隱劾處妖妄,詔流懷照播州。再遷河南尹。

尚隱性剛亮,論議皆披心示誠,處事分明,禦下不苛密。尤詳練故實,前後製令,誦記略無遺。妖賊劉定高夜犯通洛門,尚隱坐不素覺,左遷桂州都督。帝遣使勞曰:“知卿忠公,然國法須爾。”因賜雜彩百匹遣之。遷廣州都督、五府經略使。及還,人或袖金以贈,尚隱曰:“吾自性分不可易,非畏人知也。”

代王丘為禦史大夫。時司農卿陳思問引屬吏多小人,乾隱錢穀,尚隱按其違,贓累钜萬,思問流死嶺南。改尚隱太子詹事。不閱旬,進戶部尚書。前後更揚、益二州長史、東都留守,爵高邑伯。開元二十八年,以太子賓客卒,年七十五,諡曰貞。

尚隱三入禦史府,輒繩惡吏,不以殘摯失名,所發當也,素議歸重。仕官未嚐以過謫,惟劾詆幸臣及坐小法左遷,複見用,以循吏終始雲。

自開元二十二年置京畿采訪處置等使,用中丞盧奐為之,尚隱以大夫不充使。永泰以後,大夫王翊、崔渙、李涵、崔寧、盧杞乃為之。

解琬,魏州元城人。舉幽素科,中之,調新政尉。後自成都丞奏事稱旨,躐除監察禦史,以喪免。武後顧琬習邊事,迫追西撫羌夷,琬因乞終喪,後嘉許之,詔服除赴屯。遷侍禦史,安撫烏質勒及十姓部落,以功擢禦史中丞,兼北庭都護、西域安撫使。琬與郭元振善,宗楚客惡之,左授滄州刺史。為政引大體,部人順附。

景龍中,遷禦史大夫,兼朔方行軍大總管。前後乘邊積二十年,大抵務農習戰,多為長利,華虜安之。景雲二年,複為朔方軍大總管,分遣隨軍要籍官河陽丞張冠宗、肥鄉令韋景駿、普安令於處忠料三城兵,省其戍十萬人。改右武衛大將軍,兼檢校晉州刺史、濟南縣男。以老丐骸骨,不待報輒去,優詔以金紫光祿大夫聽致仕,準品給全祿,璽書勞問。會吐番騷邊,複召授左散騎常侍,詔與虜定經界,因諧輯十姓降戶。琬建言吐蕃不可以信約,請調兵十萬屯秦、渭間,防遏其奸。是冬,吐蕃果入寇,為秦渭兵擊走之。俄複請老,不許,遷太子賓客。年八十餘,開元五年,終同州刺史。

列傳第五十六

宗室宰相

李適之,恒山湣王孫也,始名昌。神龍初,擢左衛郎將。開元中,遷累通州刺史,以辦治聞。按察使韓朝宗言諸朝,擢秦州都督。徙陝州刺史、河南尹。其政不苛細,為下所便。玄宗患穀、洛歲暴耗徭力,詔適之以禁錢作三大防,曰上陽、積翠、月陂,自是水不能患。刻石著功,詔永王璘書,皇太子瑛署額。進禦史大夫。二十七年,兼幽州長史,知節度事。適之以祖被廢,而父象見逐武後時,葬有闕,至是丐陪瘞昭陵闕中,詔可。褒冊典物,焜照都邑,行道為谘歎。遷刑部尚書。適之喜賓客,飲酒至鬥餘不亂。夜宴娛,晝決事,案無留辭。

天寶元年,代牛仙客為左相,累封清和縣公。嚐與李林甫爭權不協,林甫陰賊,即好謂適之曰:“華山生金,采之可以富國,顧上未之知。”適之性疏,信其言,他日從容為帝道之。帝喜以問林甫,對曰:“臣知之舊矣,顧華山陛下本命,王氣之舍,不可以穿治,故不敢聞。”帝以林甫為愛己,而薄適之不親。於是,皇甫惟明、韋堅、裴寬、韓朝宗皆適之厚善,悉為林甫所構得罪。適之懼不自安,乃上宰政求散職,以太子少保罷,欣然自以為免禍。俄坐韋堅累,貶宜春太守。會禦史羅希奭陰被詔殺堅等貶所,州且震恐,及過宜春,適之懼,仰藥自殺。

李峴,吳王恪孫也。折節下士,長吏治。天寶時,累遷京兆尹。玄宗歲幸溫湯,甸內巧供億以媚上,峴獨無所獻,帝異之。楊國忠使客騫昂、何盈擿安祿山陰事,諷京兆捕其第,得安岱、李方來等與祿山反狀,縊殺之。祿山怒,上書自言,帝懼變,出峴為零陵太守。峴為政得人心,時京師米翔貴,百姓乃相與謠曰:“欲粟賤,追李峴。”尋徙長沙。永王為江陵大都督,假峴為長史。至德初,肅宗召之,拜扶風太守,兼禦史大夫。明年,擢京兆尹,封梁國公。

乾元二年,以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於是呂諲、李揆、第五琦同輔政,而峴位望最舊,事多獨決,諲等不平。李輔國用權,製詔或不出中書,百司莫敢覆。峴頓首帝前,極言其惡,帝悟,稍加檢製,輔國由是讓行軍司馬,然深銜峴。鳳翔七馬坊押官盜掠人,天興令謝夷甫殺之。輔國諷其妻使訴枉,詔監察禦史孫鎣鞫之,直夷甫。其妻又訴,詔禦史中丞崔伯陽、刑部侍郎李曄、大理卿權獻為三司訊之,無異辭。妻不承,輔國助之,乃令侍禦史毛若虛覆按。若虛委罪夷甫,言禦史用法不端,伯陽怒,欲質讓,若虛馳入自歸帝,帝留若虛簾中,頃,伯陽等至,劾若虛傅中人失有罪,帝怒叱之,貶伯陽高要尉、權獻杜陽尉,逐李曄嶺南,流鎣播州。峴謂責太重,入言於帝曰:“若虛希旨用刑,亂國法。陛下信為重輕,示無禦史台。”帝怒,李揆不敢爭,乃出峴為蜀州刺史。時右散騎常侍韓擇木入對,帝曰:“峴欲專權耶?乃雲任毛若虛示無禦史台。朕今出之,尚恨法太寬。”擇木曰:“峴言直,不敢專權。陛下寬之,祗益盛德耳。”

代宗立,改荊南節度,知江淮選補使。入為禮部尚書兼宗正卿。乘輿在陝,由商山走帝所。還京,拜門下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故事,政事堂不接客。自元載為相,中人傳詔者引升堂,置榻待之。峴至,即敕吏撤榻。又奏常參官舉才任諫官、憲官者,無限員。不逾月,為要近譖短,遂失恩,罷為太子詹事。遷吏部尚書,複知江淮選,改檢校兵部尚書兼衢州刺史。卒,年五十八。

初,東京平,陳希烈等數百人待罪,議者將悉抵死,帝意亦欲懲天下,故崔器等附致深文。峴時為三司,獨曰:“法有首有從,情有重有輕,若一切論死,非陛下與天下惟新意。且羯胡亂常,誰不淩汙,衣冠奔亡,各顧其生,可盡責邪?陛下之新戚勳舊子若孫,一日皆血鐵砧,尚為仁恕哉?《書》稱‘殲厥渠魁,脅從罔治’。況河北殘孽劫服官吏,其人尚多,今不開自新之路而盡誅之,是堅叛者心,使為賊致死。困獸猶鬥,況數萬人乎?”於是,器與呂諲皆齪齪文吏,操常議,不及大體,尚騰頰固爭,數日乃見聽。衣冠蒙更生,賊亦不能使人歸怨天子,峴力也。

峴兄峘、嶧。峘從上皇,峴翊戴肅宗,以勳力相高,同時為禦史大夫,俱判台事,又合製封公,而嶧為戶部侍郎、銀青光祿大夫,同居長興裏第,門列三戟。

李勉,字玄卿,鄭惠王元懿曾孫。父擇言,累為州刺史,封安德郡公,以吏治稱。張嘉貞為益州都督,性簡貴,接部刺史倨甚,擇言守漢州,獨引同榻坐,講繹政事,名重當時。

勉少喜學,內沉雅,外清整。始調開封尉,汴州水陸一都會,俗厖錯,號難治,勉摧奸決隱為有名。從肅宗於靈武,擢監察禦史。時武臣崛興,無法度,大將管崇嗣背闕坐,笑語嘩縱,勉劾不恭,帝歎曰:“吾有勉,乃知朝廷之尊!”遷司膳員外郎。關東獻俘百,將即死,有歎者,勉過問,曰:“被脅而官,非敢反。”勉入見帝曰:“寇亂之汙半天下,其欲澡心自歸無繇。如盡殺之,是驅以助賊也。”帝馳騎完宥,後歸者日至。

累為河東王思禮、朔方河東都統李國貞行軍司馬,進梁州刺史。勉假王晬南鄭令,晬為權幸所誣,詔誅之。勉曰:“方藉牧宰為人父母,豈以讒殺郎吏乎?”即拘晬,為請得免。晬後以推擇為龍門令,果有名。

羌、渾、奴剌寇州,勉不能守,召為大理少卿。然天子素重其正,擢太常少卿,欲遂柄用。而李輔國諷使下己,勉不肯,乃出為汾州刺史。曆河南尹,徙江西觀察使。厲兵睦鄰,平賊屯。部人父病,為蠱求厭者,以木偶署勉名埋之,掘治驗服,勉曰:“是為其父,則孝也。”縱不誅。入為京兆尹兼禦史大夫。魚朝恩領國子監,威寵震赫,前尹黎幹諂事之,須其入,敕吏治數百人具以餉。至是吏請,勉不從,曰:“吾候太學,彼當見享,軍容幸過府,則脩具。”朝恩銜之,亦不複至太學。

尋拜嶺南節度使。番禺賊馮崇道、桂叛將硃濟時等負險為亂,殘十餘州,勉遣將李觀率容州刺史王翃討斬之,五嶺平。西南夷舶歲至才四五,譏視苛謹。勉既廉潔,又不暴征,明年至者乃四十餘柁。居官久,未嚐抆飾器用車服。後召歸,至石門,盡搜家人所蓄犀珍投江中。時人謂可繼宋璟、盧奐、李朝隱;部人叩闕請立碑頌德,代宗許之。進工部尚書,封汧國公。

滑亳節度使令狐彰且死,表勉為代,從之。勉居鎮且八年,以舊德方重,不威而治,東諸帥暴桀者皆尊憚之。田神玉死,詔勉節度汴宋,未行,汴將李靈耀反,魏將田悅以兵來,叩汴而屯,勉與李忠臣、馬燧合討之。淮西軍據汴北,河陽軍壁其東,大將杜如江、尹伯良與悅戰匡城,不勝。徙壘與靈耀合,忠臣將軍李重倩夜攻其營,與河陽軍合喿,賊不陣潰,悅走河北,靈耀奔韋城,為如江所禽,勉縛以獻,斬闕下。既而忠臣專汴,故勉還滑台。明年,忠臣為麾下所逐,複詔勉移治汴。德宗立,就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俄為汴宋、滑亳、河陽等道都統。

建中四年,李希烈圍襄城,詔勉出兵救之,帝又遣神策將劉德信以兵三千援接。勉奏言:“賊以精兵攻襄城,而許必虛,令兵直搗許,則襄圍解。”不待報,使其將唐漢臣與德信襲許,未至數十裏,有詔詰讓,二將懼而還,次扈澗,不設備,為賊所乘,殺傷什五,輜械盡亡。漢臣走汴,德信走汝。勉懼東都危,複遣兵四千往戍,賊斷其後不得歸。於是希烈自將攻勉,勉氣索,嬰守累月,援莫至,裒兵萬人潰圍出,東保睢陽。

興元元年,勉固讓都統,以檢校司徒平章事召。既見帝,素服待罪,詔不許,勉內愧,取充位而已,不敢有所與。貞元初,帝起盧杞為刺史,袁高還詔不得下。帝問勉曰:“眾謂盧杞奸邪,朕顧不知,謂何?”勉曰:“天下皆知,而陛下獨不知,此所以為奸邪也。”時韙其對,然自是益見疏。居相二歲,辭位,以太子太師罷。卒,年七十二,贈太傅,諡曰貞簡。

勉少貧狹,客梁、宋,與諸生共逆旅,諸生疾且死,出白金曰:“左右無知者,幸君以此為我葬,餘則君自取之。”勉許諾,既葬,密置餘金棺下。後其家謁勉,共啟墓出金付之。位將相,所得奉賜,悉遺親黨,身沒,無贏藏。其在朝廷,鯁亮廉介,為宗臣表。禮賢下士有終始,嚐引李巡、張參在幕府,後二人卒,至宴飲,仍設虛位沃饋之。遣戍兵,常視其資糧,春秋存問家室,故能得人死力。善鼓琴,有所自製,天下寶之,樂家傳《響泉》、《韻磬》,勉所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