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假王謐遠去的背影,肥貓問:“真要回家?”
寄奴感覺鞭傷隱隱作疼,隻是剛才不願在別人麵前表露,咬牙道:“傻瓜才肯回家,阿母知道我被人打成這樣不知嘮叨多久。”
“這樣吧。”肥貓似乎想起什麼,“今天端午節,婦父家宴客,阿母不讓去。既然咱們沒地方吃飯,去他家混頓飯吃。”
“唉!”寄奴歎口氣,“肥貓啊,肥貓,濟陽江氏,高門士族,雖說你老婆那支是弱宗,也是名門。咱們破落戶,不好動不動就去。親戚親戚都是錦上添花,有幾個雪中送炭?”
肥貓搔搔頭,“本來不想去,不是沒地方吃飯嘛,放著美酒不飲,大魚大肉不吃,傻不是。”
寄奴的衣服濺了血,特意去肥貓家換了件幹淨衣服。
江嗣的宅子在京口南街,三間黑油大門洞開,門口站著四五個衣帽周全的小廝迎來送往,府外車水馬龍,熱鬧非凡,賓客進進出出。劉穆之和寄奴空手來的,小廝們一看都知道,姑老爺又來打秋風了,也不敢怠慢,上前讓進屋。
肥貓走熟的路,帶著寄奴直奔大廳。廳內賓客雲集,人人衣著鮮麗,談笑風生,主人江嗣正在寒喧,一眼瞧見劉穆之,臉上頓時掠過一絲不快,扭頭瞪了一眼身側的兒子江步石,心道:“不是說好,他不來,怎麼又來了?”江步石見粗麻布衣打扮的小舅子和寄奴混在綺羅綢緞的賓客中太突兀,臉一紅,忙迎上去,拉住肥貓的手,悄聲道:“道民,你怎麼來了,還帶個窮鬼。”
肥貓見他尷尬的表情有些生氣,聲音便調高兩度,道:“我今兒沒事,就來了。他是我的好朋友,劉寄奴!”
江步石慌忙道:“好!好!既來之,則安之。快入席吧!”
一時間,賓客落座,觥籌交措,盡興歡飲。肥貓和寄奴被安排在一桌角落裏的席麵上,一席子的人沒人搭理他們。兩人隻顧大吃大嚼,並不理會。二人家境不好,平時根本吃不上一桌酒席,飯量又大,能吃。兩人一邊揮汗一邊狼吞虎咽。
一時間,杯筷狼藉,眾賓客紛紛道辭。肥貓酒足飯飽,喝得眼餳口滯,覺得吃多了,腹內有些脹,招手叫過奉酒的小廝道:“給我取幾個檳榔帶回家去!”
小廝抬頭看江步石,江步石揶揄道:“檳榔是消食的,你經常挨餓,要它幹什麼?”
肥貓的臉騰得紅了,半響沒說話。又是羞愧,又是惱怒,百般滋味湧上心頭,拉著寄奴轉身就走,踏出江府外,恨不得把江家的人揪出一個來暴打一頓。看著門外小廝們不陰不陽的臉,惡狠狠揮揮拳頭:“我,我打!”
一陣輕風掀起他的衣襟,天邊湧過一片烏雲。一會兒,風大了,街道兩旁的樹狂亂的搖擺著,房舍的窗戶搖得吱吱嘎嘎的響,行人往家裏奔,小販們忙著收攤子,隻有街上無依無著的流民依舊蜷曲在牆角、房簷下。
寄奴流露出奇怪的神情,顯然剛才發生的一切觸動心扉,毅然仰首道:“走吧!北顧樓有位雅士等我們呢!”
北顧樓在北固山頂,北固山在京口城東北揚子江濱。懸水峻壁、江山相雄、風景壯美,“此山鎮京口,回出滄海湄”。登頂眺望,則有“金焦兩山小,吳楚一江分”之感。
兩人沿狹窄山道登上山頂,四周樹木遒勁,茂盛林草間聳立兩層高樓,回廊四通,樓下筆直站著甲胄鮮明的持戈甲士。
樓上一人手持麈尾向他們招手,正是假王謐。
兩人登梯來到樓上大廳,兩側精致的案幾後空無一人顯得空蕩蕩,大廳正中有一幅字,蒼勁有力四個大字“留思北顧”。
假王謐從窗邊轉過身來,欣然道:“你們能來我很開心,介紹一下,不才姓謝,上韜下元,表字道韞。”
“劉寄奴。”
“在下劉穆之,字道和,大家都叫肥貓,很胖的那種貓。”
“幸會。”謝道韞揮揮麈尾,“這裏將要舉行一場秘密會議,一場注定載入青史的會議。”
寄奴一攤手,“我們三個?”
“不,世間最尊貴的家族都將人有出席,還有來自異域的使者。”
“他們在哪裏?”
謝道韞手揮麈尾一指窗外,“哪裏!”
寄奴和肥貓走到窗邊向北望去,樓與峭壁渾然一體,大有淩空飛翔之感。萬裏大江從青翠的高山峻嶺間滾滾東來,萬頃碧波消失在千峰萬嶺間,浪花撲打懸岸激起萬丈水花。
麈尾指向滔滔江水中的一葉孤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