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囂的人群中突然有一股不尋常的騷動。我伸長了脖子望去,隻見一堆人頭旋風一般地旋進了大廳。而旋風的中心點就是——我的老天爺!我的佛祖!哦買嘎的!——竟然是崔健!離著有八竿子的距離呢,但我的心已經跳得不行不行的了。遠遠地看著偶像,沒有像個粉絲一樣衝上去合照簽名,我覺得在這個時刻,我們同處於一個屋簷下,呼吸著同樣香水酒水混合的混濁空氣,就已經足夠奢侈,不能更近一點了!再近一點,我的心髒承受不了,會當場爆裂的!
大廳響起了弗拉明戈的調子,舞池裏幾個西班牙人拍著手跳起了給勁的弗拉明戈,吸引了眾多人的視線。老崔趁機擺脫了人群,穿過舞池朝人煙稀少的我這邊走來。我緊張得都快尿褲子了,但還是看起來很從容地朝著他笑了一下。(我真牛逼啊!我怎麼那麼能裝?!)老崔回笑了一下,然後老朋友似的(他大概以為我是哪個曾經見過麵的熟人吧?!)走過來站到我身邊,和我一起並排看著舞池裏的西班牙人。眼前是什麼我全然不知了,大腦也一片空白。很多孤獨的時候、脆弱的時候我都在聽崔健的歌,覺得他就是最知道我想要什麼的那個心靈知己。我曾經無數次幻想過,要是有一天見到崔健,我一定會很放鬆很委屈地哭,“因為你最知道我的痛苦”。十年來我一直有許多話想對他說,很多話在心裏演習無數次了,可現在,卻亂紛紛地都擁堵在嗓子眼裏,誰都擠不出來。
三分鍾後,我終於努力鎮定下來,指著舞池裏的人很自然地說了一句社交廢話:“西班牙人的節奏感真是天生的啊!”“是啊,骨子裏的,就是牛逼。”有了開頭,接下來就順理成章了。“你的《無能的力量》太牛了,超越了前麵所有專輯。”老崔眼睛一亮:“你是第二個誇這張專輯的人,很多人都不喜歡。”我抓緊時間說了一堆喜歡這張專輯的理由,並迅速地點評了幾乎每一首歌,之所以可以這麼如數家珍,是因為不到一年時間,我已經聽壞三張CD了!
剛剛從專輯聊到我們的朝鮮族身份和民樂,何勇這個不識相的就跑過來叫老崔,說“那邊有幾個大蜜給你介紹一下”。老崔被成功解圍,而我卻因此懷恨了何勇整整一個星期!
第一次真正看到老崔現場演出是同一年的深秋。很清楚地記得那是在民族大學旁邊的火山俱樂部。其實,老崔這些年雖然大型演出通不過審批,但酒吧裏幾百人的小型演出還是一直沒有間斷的。隻不過那時候沒有網絡,所有的消息都是靠小圈子裏口口相傳的。而我每次聽到他演出的消息都是在他演出結束之後,為此,頓足捶胸了無數次。要不是我那一年和舌頭樂隊不小心成了至交,我得到崔健演出消息的時間可能還要往後推一兩年。
那天我第一次感受到崔健現場的力量,他的聲音太有穿透力,我整個人瞬間就被刺得滿身窟窿,跟篩子似的,而且一直發抖。這種感覺一直延續到後來的很多演唱會。當然,從那天起,我就突然成了消息靈通人士,崔健在北京的演出我大概一場沒落。有人問:“看了那麼多場你不膩啊?”我就想起香港的音樂製作人張輝接受我采訪時說的一句:“我看過無數場國內外大牌的演唱會,隻有老崔,是多年之後還能讓我瞬間激動得熱淚盈眶的那個人。”
2000年的時候,我才因為工作原因接觸到互聯網。天生技術盲,上班很長時間隻會瀏覽網頁和複製粘貼,網絡社交手段也隻知道QQ和聊天室。至於BBS是什麼,我還一竅不通。
一天中午,懶得下樓吃飯,坐在電腦前正發呆,突然聽見公司裏傳來一聲唐山口音的“給我碗水喝!”——這一定是崔健!——雖然我之前從沒聽過這首歌(當時還沒有發行的《農村包圍城市》)。我壓抑著興奮順著熟悉的聲音找過去,一個從來沒打過交道的男孩正在崔健官網的BBS上瀏覽。我們頓時引為同類。那一天開始,我知道了除了QQ和亂糟糟的搜狐聊天室,居然還有BBS這種地方,然後就如找到了組織一般,一上就是十多年。
第一個正式網名——拉拉,就是在這裏給自己起的。叫拉拉隻是因為這倆字在鍵盤上輸入很方便,用了好久才知道,拉拉是女同的意思。經常會有真正的女同在QQ上搜索到我,想跟我談戀愛。每次我都愧疚萬分地說:“對不起,我叫拉拉,但不是拉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