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額頭發疼:“這裏沒有烤鳥蛋。回去向你娘要,讓廚房給你做烤鵪鶉吃。”
晉寧把頭來回亂晃,“不吃烤鵪鶉,後院樹上有個鳥窩,小叔叔,咱們去把鳥窩搗下來就有鳥蛋了。”小混帳知道得不少。
我方才對付天樞星君已經元氣大傷,哪有心思哄娃娃,板起臉道:“咄,掏什麼鳥窩,掉下來怎麼辦!老實回房習字去!”
晉寧癟了癟嘴,小爪子依然牢抓住我袍子不鬆,“我不回去。我要聽壁虎精的故事。小叔叔你講!”
好罷,反正這小祖宗聽到一半一定要睡覺,睡下本仙君就安生了。壁虎精……壁虎精的故事怎麼編好……
講到一半,晉寧果然呼呼大睡。我抱著他出門,長房的奶媽早摸出了習慣,已在院中守著,行禮笑道:“又來纏三公子了。”接過晉寧回長房申院,我終於落個清淨。
夜色初至,王府中燈火明亮。
我用完晚飯,洗澡更衣,再喚過廂房丫鬟來問,廂房裏那位公子如何了。看看時辰差不多,本仙君該去陪天樞睡覺。
丫鬟道,那位公子身子不好,傍晚隻喝了兩口茶,咳了一陣就暈睡過去,方才剛醒,奴婢出來替他溫茶。我嗯了一聲,放輕腳步走到廂房門前,聽見一聲物體倒地的聲響,一推房門,昏黃的燈下,隻見慕若言懸在半空,房梁上掛著一條白綾腰帶勒在頸間。
我心裏咯噔一聲,沒想到天樞星君居然如此受不得折辱,下午不過略說了幾句,他便死意頓生。連忙撲過去把人抱下來,慕若言死了我怎麼向玉帝交差。
慕若言輕飄飄癱在本仙君臂彎中,雙目緊閉,麵色清白,我伸指一探他鼻下,氣息全無,掐人中拍後背怎樣弄都無動於衷,可恨此種情況天命老兒都不算它要緊關頭,我依然半分仙術使不出來。本仙君無可奈何,隻好把心一橫,將嘴湊到他唇邊,渡他一口仙氣。
口口相接,天樞的雙唇冰冷,倒很柔軟。本仙君乍一觸到,有些心虛。天樞星君這樣被我親一口,我算得了個便宜,隻當他報答我救他兩回。
我用舌頭撬開天樞的牙關,渡去一口仙氣,抬頭抹了抹嘴。此事若讓衡文清君知道,本仙君一定被他譏笑死。
天樞扳過一口氣,睫毛動了動,被我猛拍幾下後背,頓時大咳起來,慢慢睜開眼。我猙獰一笑,“在本公子眼皮底下想尋死?費工夫把你抓回來哪能讓你容易死了!”
玉帝頭一二十年也沒讓天樞少受折騰,我沒費多少力氣把他拎起來,扔到床上。慕若言目光淒寒淩厲,盯了我一眼,嘴邊閃出一絲苦笑合上眼。
本仙君心中無限憂鬱,無限淒涼。人人說好人難為,其實壞人更難當。看著天樞此時的模樣,我心中十分不忍。幾千年前我初上天庭,被仙使引著前去拜會眾仙,在九重天闕的雲靄上第一次看見天樞星君。那時候他剛從北鬥宮中出來,北鬥七星的其餘六宿隨在身後。我在一片銀輝中看見一個素袍玉簪風華淡雅的身影,讓人不敢唐突逼視,又忍不住想看,實在是仙中上品。經仙使指點,我側身謹候,頂禮相迎,“小仙是新上天庭的宋珧,見過星君。”
清冷如星的目光隻在我身上停了瞬間,頷首回了一禮,客套都不客套一聲,便揚長去了。玉帝都沒有這麼大譜兒。
那時候的天樞星君高高在上,幾曾想到如今會淪落到如此地步。這副淒慘模樣的成因大都還在本仙君身上。
造孽啊,本仙君在造孽啊,玉帝在逼本仙君造孽啊……
我心中發苦,口裏還要繼續發狠,“慕丞相府的少爺竟像個娘們似的尋繩上吊。你可知道,上吊死透的人舌頭至少伸出一寸長去,且要將腹中的黃白之物統統淋漓出來。我王府的下人替你收屍單地麵都要擦洗半天。你想在陰曹地府讓你的祖父叔父爹爹親娘看見你這副吊死鬼模樣?”
慕若言神色木然,動也不動。
我脫下他鞋襪,將他挪到床內,蓋好薄被。開門喊丫鬟另取一套枕頭被褥。
兩個小丫鬟捧著被褥進來,看見房梁上還掛著的那條腰帶,臉色變了變。我寒著臉吩咐把東西下,將腰帶取了下來。小丫鬟們不敢多言,低頭走開。
我脫下外袍,抖開薄被。向牆上閉目躺著不動的天樞道,“從今日起,你陪本公子共眠,天長日久,你定然知道我的好。”
油燈熄滅,房內漆黑一片,我躺上床榻合攏雙眼。身邊的人氣息細微,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