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惠娘說,我此生睜開雙眼看見的第一個人,就是阿墨。

於是她用細細的紅線撚成一個同心結繞在我們倆的腳踝上,說是佛祖的意思,燈芯兩根生死不相離。

我想她大約是寂寞的,山上清冷長久都無人拜訪,她閑時無聊就拿著我們一對娃娃扮過家家。

至於阿墨是不是我此生看到的第一個人,作為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怎麼會有印象。但是惠娘言之鑿鑿,我便且當是這樣了。

阿墨和我同歲,我們都出生在元泰三十二年。後來入了塵世,我們才發覺,那是一個在史書裏消失的年份。

想來師傅那時忙於逃命,抓到兩個小嬰兒便塞到一起,才有了惠娘的說法吧。

關於我們的來曆,我和阿墨不是沒有好奇過。幼年時仗著膽大,也曾撒潑撒嬌抑或耍無賴地追問過師傅,

師傅心情好的時候會說:“救回來的”“撿回來的”“要回來的”

若是心情差就變成“偷來的”“搶來的”“騙來的”,總之沒有一回雷同。日子一久,我們便也失去了興趣。

反正哪怕無父無母,我和阿墨還是在山野裏生養的胳膊粗腿圓,成了一對胖娃娃。每日最大的功課,就是從半山腰的泉水裏汲水挑回小屋。山路難行,我總是偷懶,取了半桶水就擔回去,剩下的份,都是老實又寡言的阿墨幫我補齊。

惠娘似乎從來沒發現過,也許她本來就知道,隻是不過問。

因為有次夏夜裏我們伏在她的身上看星星,她摸著我的頭說:“阿念,你要記住,這世上沒人會比阿墨對你更好更親了,所以,你也要對他好。”

要不,雷公會劈你的。

惠娘虎起臉來說的話真的讓人膽寒。

記得有次,我調皮把阿墨推到了山澗裏,他順著水流翻滾而下差點沒命回來。師傅知道了,就把我一個人拎起來扔了出去。晚間下雨,雷聲陣陣,我縮在荒野裏不敢回去,就看著一個滾地雷在不遠處炸開,嚇得我腿都軟了

疼我的惠娘沒來找我,師傅也沒來,來的是阿墨。

他同我一樣蹲下來,把外衣罩在我們兩個人的身上,然後一起挨著劈裏啪啦的雨點砸下來。

他的身體暖暖的,我也顧不得渾身濕透,抱著他的胳膊就嚎啕大哭。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自己做錯了。

後來,還是阿墨背著我回去的,用他在溪流裏被磷石刮得遍體鱗傷的身體。

第二天他就病了好久,這是我印象裏阿墨第一次生病。師傅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治好他。

我求師傅教我救人的方法,這樣才能照顧阿墨。

師傅卻搖頭,說:“你師傅我隻會害人的伎倆,不會救人的醫術。韓念,你記住,真想救人,得先有救人的心。”

師傅總是這樣,時不時說著讓人聽不懂的話;就像她教我們學的書,隻管念從不講明白。

雖然是同歲,韓墨卻比我出落得高挑,體格也更好。大約是因為我習慣偷懶而他事事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