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東
強在樓房北牆的腳手架上砌著磚,磚在他手裏如魔術師手中的撲克牌那麼聽從指揮,牆麵變戲法似的往上長著。眼看著就可以上房梁了。
秋實騎著摩托車進了院子,摩托車後邊的籃子裏裝著豬肉、粉條、芹菜、啤酒,還有一條香煙。秋實說大家快下來歇歇吧,俺爹在鄉裏開會,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今天我來招呼大家。正在砌房的民工猴子般從腳手架上跳下來,圍在秋實身邊討煙抽。秋實也不答話,抽出煙來挨個發。輪到強的時候,秋實愣了一下,拉著強出了門。
出了門,秋實便搡了一下強的肩膀。你呀你,我說你什麼好,我這房子上梁之日,便是我姐秋荷與金梆子定親之時,你還迷啥哩,趕緊帶我姐私奔呀。秋實說完,狠狠把煙屁股摔在地上,用腳使勁擰。
強斜睨了秋實一眼,又看看門裏的動靜。秋荷正從摩托車上往下拿菜籃。粉紅的連衣裙被微風吹得飄飄灑灑。她朝門口看,正巧遇到了強的眼睛。秋荷臉一紅,拎起菜籃進了廚房。
強轉過身,在大院旁的自行車堆裏拉過一輛自行車,飛身上車。麥浪在強的身後退縮,漸漸地,強消失在無垠的麥浪裏。
強趕回來的時候已是傍晚。村長秋老黑已經吃了飯在老槐樹下納涼,他手捧紫砂壺,坐在搖椅上,看著即將完工的房子,品一口茶,嘴裏哼上一句豫劇。強在他身邊站了一會兒了,他也沒有察覺。強壯了壯膽子,喊了聲叔。秋老黑這才止住唱,眯一眼站在跟前的強。強說,叔,俺爹媽死得早,他們隻給俺留下這對鐲子。俺想把它送給秋荷,俺娘臨終的時候,把它交給俺說,這是祖上傳下的東西,再窮,也別換錢。秋老黑噌地一下坐起來,兩眼瞪圓了,看著強。你說啥,你說啥?秋老黑接過強遞過來的一對鐲子,仔細地打量著,突然又把鐲子一包,塞進強的手裏。秋荷就值這對鐲子錢?拿走拿走!
強沮喪地收起鐲子,勾著頭站著不動。秋老黑歎了口氣。強啊,你做泥瓦工的手藝那麼好,何必非要找秋荷呢?實話告訴你吧,有人已經把秋荷說給了金莊的金梆子。金梆子也派人送了信,明天上房梁時,就把彩禮送過來,叫雙喜臨門。金梆子說了,除了金戒指、金項鏈、金耳環,再給現金五萬元。強子,這些你有嗎?
強子咬著牙,從牙縫裏蹦出兩句話:開洗浴中心的金梆子,吃喝嫖賭的金梆子!扭頭出了院。
秋荷從偏房裏跑出來。秋老黑大聲地幹咳著,秋荷似乎沒聽見,飛快地追趕了出去。
秋老黑急忙站起來喊秋實,秋實說,俺姐與強子哥都好五六年了,就讓他倆好吧!秋老黑眼一瞪,說,你懂什麼,我不能看著你姐跟著這窮小子受苦,快給我追回來!秋實極不情願地出了門。
那夜,秋荷沒有追上強子。強子也沒有回家。秋荷嚶嚶抽泣了一夜,眼哭成了熟透了的桃。
在秋荷定親的那天晚上,秋老黑喝著茶坐在搖椅上看電視。他突然看見強子手捧玉鐲讓專家鑒寶,專家說,這是宋代的宮廷玉鐲,每個價值在20萬之上。聽到這些,秋老黑的手一抖,紫砂壺抖落在地上,碎了。
第二天,秋家大院像炸了鍋,都在議論強子的那雙玉鐲,說強子這下可發了,不用再幹泥瓦匠了,也可以像金梆子那樣做老板了。但強子比金梆子強多了,強子德行好,強子不吃喝嫖賭呀!說得秋老黑一愣一愣地直歎氣。大家正七嘴八舌地說著,強子來了,強子來時穿著一襲潔白的襯衫,顯得比平時更加英俊瀟灑。強子二話沒說就上了牆。強子在腳手架上認真地砌著牆,整整一天,沒說一句話。
秋家的房子終於落成了。在秋老黑大宴賓客的時候,突然發現強子不見了!大夥兒歎了一通氣,便一致認為強子進城當大老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