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史卷三十一(2 / 3)

及立國學,以緒爲太常卿,領國子祭酒,以王延之代緒爲中書令。何點歎曰:“晉以子敬、季琰爲此職,今以王延之、張緒爲之,可謂清官。後接之者,實爲未易。”緒長於周易,言精理奧,見宗一時。常雲“何平叔不解易中七事”。

武帝即位,轉吏部尚書,祭酒如故。永明二年,領南郡王師,加給事中。三年,轉太子詹事,師、給事如故。緒每朝見,武帝目送之,謂王儉曰:“緒以位尊我,我以德貴緒。”遷散騎常侍、金紫光祿大夫,師如故,給親信二十人。

複領中正。長沙王晃屬選用吳郡聞人邕爲州議曹,緒以資籍不當,執不許。晃遺書於緒固請之,緒正色謂晃信曰:“此是身家州鄉,殿下何得見逼。”乃止。

緒吐納風流,聽者皆忘饑疲,見者肅然如在宗廟。雖終日與居,莫能測焉。劉悛之爲益州,獻蜀柳數株,枝條甚長,狀若絲縷。時舊宮芳林苑始成,武帝以植於太昌靈和殿前,常賞玩谘嗟,曰:“此楊柳風流可愛,似張緒當年時。”其見賞愛如此。王儉爲尚書令、丹陽尹,時諸令史來問訊,有一令史善俯仰,進止可觀。儉賞異之,問曰:“經與誰共事?”答雲:“十餘歲在張令門下。”儉目送之。時尹丞殷存至在坐,曰:“是康成門人也。”

七年,竟陵王子良領國子祭酒,武帝敕王晏曰:“吾欲令司徒辭祭酒以授張緒,物議以爲如何?”子良竟不拜,以緒領國子祭酒。

緒口不言利,有財輒散之。清談端坐,或竟日無食。門生見緒饑,爲之辦餐,然未嚐求也。

死之日,無宅以殯,遺命“凶事不設柳翣,止以蘆葭。車需車引柩,靈上置杯水香火,不設祭”。從弟融敬緒,事之如親兄。齎酒於緒靈前酌飲慟哭曰:“阿兄風流頓盡。”追贈散騎常侍、特進、光祿大夫,諡簡子。

子完,宋後廢帝時爲正員郎,險行見寵,坐廢錮。完弟允,永明中安西功曹,淫通殺人伏法。允兄充知名。

充字延符,少好逸遊。緒嚐告歸至吳,始入西郭,逢充獵,右臂鷹,左牽狗。遇緒船至,便放絏脫鞋拜於水次。緒曰:“一身兩役,無乃勞乎。”充跪曰:“充聞三十而立,今充二十九矣,請至來歲。”緒曰:“過而能改,顔氏子有焉。”及明年便修改,多所該通,尤明老、易,能清言。與從叔稷俱有令譽。

曆尚書殿中郎、武陵王友。時尚書令王儉當朝用事,齊武帝皆取決焉。儉方聚親賓,充縠巾葛帔,至便求酒,言論放逸,一坐盡傾。及聞武帝欲以緒爲尚書仆射,儉執不可。充以爲慍,與儉書曰:

頃日路長,霖霞韜晦,敘暑未平,想無虧攝。充幸以漁釣之閑,鎌采之暇,時複引軸以自娛,逍遙乎前史。從橫萬古,動默之路多端,紛綸百年,升降之塗不一。故金剛水柔,性之別也;圓行方止,器之異也。善禦性者,不違金水之質;善爲器者,不易方圓之用。充生平少偶,不以利欲幹懷,三十六年,差得以棲貧自澹。介然之誌,峭聳霜崖,確乎之情,峰橫海岸。至如彯纓天閣,既謝廊廟之華,綴組雲台,終愧衣冠之秀。實由氣岸疏凝,情塗狷隔。獨師懷抱,不見許於俗人,孤秀神崖,每邅回於在世。長群魚鳥,畢景鬆阿。雖複玉沒於訪珪之辰,桂掩於搜芳之日,泛濫於漁父之遊,偃息於卜居之會,如此而已,充何識哉。

若夫驚岩罩日,吐海逢天,竦石崩尋,分危落仞。桂蘭綺靡,叢雜於山幽,鬆柏陰森,相繚於澗側。元卿於是乎不歸,伯休亦以茲長往。至於飛竿釣渚,濯足滄洲,獨浪煙霞,高臥風月,悠悠琴酒,岫遠誰來,灼灼文言,空擬方寸。不覺鬱然千裏,路隔江川,每至西風,何嚐不歎。丈人歲路未強,學優而仕,道佐蒼生,功橫海望,可謂德盛當時,孤鬆獨秀者也。而茂陵之彥,望冠蓋而長懷,渭川之甿,佇簪裾而竦歎,得無惜乎。充昆西百姓,岱表一人,蠶而衣,耕而食。不能事王侯,覓知己,造時人,騁遊說。容與於屠博之間,其歡甚矣。然舉世皆謂充爲狂,充亦何能與諸君道之哉。是以披聞見,掃心胸,述平生,論語默。所可通夢交魂、推襟送抱者,唯丈人而已。闕廷敻阻,書罷莫因,儻遇樵夫,妄塵執事。儉以爲脫略,弗之重,仍以書示緒,緒杖之一百。又爲禦史中丞到撝所奏,免官禁錮。沈約見其書,歎曰:“充始爲之敗,終爲之成。”久之,爲司徒諮議參軍,與琅邪王思遠、同郡陸慧曉等並爲司徒竟陵王賓客。累遷義興太守,爲政清靜,吏人便之。後爲侍中。梁武帝兵至建鄴,東昏逢殺,百官集西鍾下,召充,充不至。武帝霸府建,以充爲大司馬諮議參軍。天監初,曆太常卿、吏部尚書,居選以平允稱。再遷散騎常侍、國子祭酒。登堂講說,皇太子以下皆至。時王侯多在學,執經以拜,充朝服而立,不敢當。再遷尚書仆射。頃之,出爲吳郡太守。下車恤貧老,故舊莫不忻悅。卒於吳郡,諡曰穆子。子最嗣。

瑰字祖逸,宋征北將軍、南兗州刺史永之子也。仕宋,累遷桂陽內史。不欲前兄瑋處祿,自免不拜。後爲司徒右長史,通直散騎常侍,驍騎將軍。

初,瑰父永拒桂陽王休範於白下,敗績,阮佃夫等欲加罪,齊高帝固申明之,瑰由此感恩自結。後遭父母喪,還吳持服。升明元年,劉彥節有異圖,弟遐爲吳郡,潛相影響。高帝密遣殿中將軍卞白龍令瑰取遐。諸張世有豪氣,瑰宅中常有父時舊部曲數百。遐召瑰委以軍事,瑰僞受命,與叔恕領兵十八人入郡斬之,郡內莫敢動。事捷,高帝以告左軍張衝。衝曰:“瑰以百口一擲,出手得盧矣。”即授吳郡太守,錫以嘉名,封義城縣侯。從弟融聞之,與瑰書曰:“吳郡何晚,何須王反,聞之嗟驚,乃是阿兄。”郡人顧暠、陸閑並少年未知名,瑰並引爲綱紀,後並立名,世以爲知人。

齊建元元年,改封平都侯,遷侍中,與侍中沈文季俱在門下。高帝常謂曰:“卿雖我臣,我親卿不異賾、嶷等。”文季每還直,器物若遷;瑰止朝服而已。時集書每兼門下,東省實多清貧,有不識瑰者,常呼爲散騎。

出爲吳興太守。瑰以既有國秩,不取郡奉。高帝敕上庫別藏其奉,以表其清。

武帝即位,爲甯蠻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征拜左戶尚書,加右軍將軍。還後,安陸王紆臨雍州,行部登蔓山,有野老來乞。紆問:“何不事産而行乞邪?”答曰:“張使君臨州理物,百姓家得相保。後人政嚴,故至行乞。”紆由是深加嗟賞。

後拜太常,自謂閑職,輒歸家。武帝曰:“卿輩未富貴,謂人不與;既富貴,那複欲委去。”瑰曰:“陛下禦臣等若養馬,無事就閑廄,有事複牽來。”帝猶怒,遂以爲散騎常侍、光祿大夫。

鬱林之廢,朝臣到宮門參承明帝。瑰托腳疾不至。海陵立,明帝疑外藩起兵,以瑰鎮石頭,督衆軍事。瑰見朝廷多難,遂恒臥疾。

建武末,屢啓求還吳,見許。居室豪富,伎妾盈房。或者譏其衰暮畜伎。瑰曰:“我少好音律,老而方解。平生嗜欲,無複一存,唯未能遣此耳。”

明帝疾甚,防疑大司馬王敬則,授瑰平東將軍、吳郡太守,以爲之備。及敬則反,瑰遣兵迎拒於鬆江。聞敬則軍鼓聲,一時散走。瑰棄郡逃人間,事平乃還郡,爲有司奏,免官削爵。永元初,爲光祿大夫。三年,梁武帝起兵,東昏假瑰節,戍石頭,尋棄城還宮。梁天監元年,拜給事中、右光祿大夫,以腳疾拜於家。四年卒。

瑰有子十二人,常雲“中應有好者”。子率知名。

率字士簡,性寬雅。十二能屬文,常日限爲詩一篇,或數日不作,則追補之,稍進作賦頌,至年十六,向作二千餘首。有虞訥者見而詆之,率乃一旦焚毀,更爲詩示焉,托雲沈約。訥便句句嗟稱,無字不善。率曰:“此吾作也。”訥慚而退。時陸少玄家有父澄書萬餘卷,率與少玄善,遂通書籍,盡讀其書。

建武三年,舉秀才,除太子舍人,與同郡陸倕、陸厥幼相友狎。嚐同載詣左衛將軍沈約,遇任昉在焉。約謂昉曰:“此二子後進才秀,皆南金也,卿可識之。”由此與昉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