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到門邊的紅衣女子慢慢回過頭挑了一眼斜斜看來,眸中意味不明,卻惹得婉陽遍體生寒,她頭一次見到洛寧淵眼中……如此毫無遮攔的凜冽肅殺之色,看她的眼神——一如當初君臨天下的宣和帝。
書房中燃著豔紅的燭火,雖無旭日的耀眼和暖,卻生生讓清冷森嚴的禦書房多了幾分莊嚴肅靜。
端坐在房中間的帝王一身王者冠服,華麗錦繡,潛龍輝映,他低著頭輕闔著雙眼,聽到門口的動響抬頭直直的朝前望去,龍目生威,臨死之人,一時竟帶著毫不遜於寧淵的氣勢凜冽而來。
可寧淵卻一眼看出,他活不長久了,最多三刻,便是斃命之時,那坐上的人,顯是更加清楚,如此安寧的麵對死亡,對著這樣的宣和帝,寧淵眼中也露出毫不掩飾的讚賞來。
畢竟,王者對於生命權勢總是有著常人所不及的執念的。
“朕等你,很久了。”宣和帝嘴角逸過一絲笑意,端坐著沉聲開口。
寧淵看到宣和帝對麵放著的藤椅,揚眉一挑,徑直走上前坐下,淡淡道:“你用封淩寒的名頭把我叫來,有什麼話就說吧,我聽著。”
“太祖得名頭?墨山主,若是五百年前,你可會放任大寧由外族欺淩,四分五散?”
毫不掩飾的質問帶著點點蒼涼突兀而至,寧淵抬起頭,看著對麵的宣和帝,懶洋洋道:“我隻是個五百年前的古人,大寧沒有封淩寒和我也一樣傳了五百年,封祿,你才是大寧的君王,如此寄希望於他人,作為帝王,不覺得可笑嗎?”
“若是太祖和山主也一樣想就好了,這五百年來,大寧皇室從未有過一刻安寧,每一任帝王都是如履薄冰、戰戰兢兢,山主可知曉?”宣和帝話裏透出幾分苦笑,輕輕轉動扳指的手也漸漸變得力不從心起來。
“什麼意思?封淩寒……他做了什麼?”寧淵掩下眉,問出的聲音四平八穩,甚至還帶了點錯愕,她以為宣和帝以封淩寒的名號請她進宮隻是名頭而已,如今聽來,也許真的牽連到當年的事。隻是……五百年已過,就算是封淩寒複活也未必會對如今的大寧造成什麼影響,與她……又有什麼關係。
寧淵難得肅起了眉,她隱隱有種感覺,當初在城樓上司宣揚對她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態,說不定也與此有關。
無論寧淵如何猜測,宣和帝低沉得有些虛弱的聲音已經慢慢在書房裏回響起來。
“說來好笑,墨山主,朕縱觀天佑野史典籍,看得雜書也甚是不少,卻從未見過比太祖還愚笨可笑之人。”
此言一出,夾著宣和帝嘲諷的大笑,染上幾分蒼涼之感,竟讓人一時之間難以分清說下這話的人是真的不屑還是……為其不甘!
寧淵沉著眼看著宣和帝,掩在寬大繡袍中的手輕輕握緊,挽袖處的金線在豔紅的燭火下折射出炫目的色澤,無比刺眼。
宣和帝長笑出聲,毫不在意唇邊溢出的血跡,慢聲道:“山主可曾得知當年你失蹤在東海之濱後太祖做過什麼?”
對麵坐著的女子仍舊無動於衷,如老僧入定一般的麵容卻仿似取悅了宣和帝一般,他坐直了身子,屈身上前:“大寧立國未穩,他卻率著數十萬將士在東海留了三年,就因為——他不相信你已葬身東海。若非隱山中人下山告訴太祖你已不在東海,說不定我大寧將永無國君!”瞧著寧淵緩緩動容,宣和帝慢慢笑了起來。
“太祖自東海回來後便下令讓百裏瑞鴻開始修建淵閣和回望橋,足足三年才竣工。朕不知道隱山的人到底說了什麼,隻知道自此以後太祖興兵北汗南疆,打下了赫赫江山,卻沒能熬過大寧開國的第七個年頭,留下幼子讓百裏瑞鴻輔佐後便過世了。”
七年當初她下山亦是陪在他身邊七年……封淩寒的離世就好像在提醒她一場相識仿似一個輪回一般,寧淵蹙著眉,一語不發,神色慢慢變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