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瑩玉透的玉璽被遞到寧淵麵前,書房一時間寂靜無聲,寧淵看著站得筆直但卻微微搖晃的封祿,眯起了眼。她原本以為封祿是想以封淩寒的淵源來讓她相助,想不到臨到了頭卻編出這麼一番謊話來。大寧天下傳給封氏子孫名正言順,況且她身亡東海,就算是封淩寒再不把這萬裏江山當一回事也不會如此兒戲,當即便沉下了眼道:“封祿,你何必妄言,封淩寒傳下來的江山你守不住也不需要捏造這麼一番話。”
封祿見寧淵不為所動,苦笑一聲扶著身旁的藤椅道:“果然,朕就說這世上當真沒有一人能比太祖更加愚笨不堪,墨山主,你陪在太祖身邊七載,當真毫無所覺?”就連他這個五百年後的子孫也會為當初封淩寒所做的安排而動容,這承受之人,怎能如此坦然?
“所覺?我需要有何所覺?”寧淵隱隱覺得不對勁,索性打破沙鍋問到底,挑著眼問道。
“他千方百計讓你為大寧元後,為你平定天下,丟下皇位陳兵三載於東海尋你,為你修建淵閣和回望橋,讓封家和百裏家相互平衡數百年……甚至將大寧王朝最精銳的軍隊放在東界為你守護隱山,監管皇族,隻為你歸來的一天可以將他親手打下的大寧江山拱手相送。墨山主,封祿活了區區五十載,竟不知世上還有你這般遲鈍之人,太祖戀慕於你,天下皆知,你……當真不知曉?”
一番話下來封祿說得激動異常,寧淵隻是有些晃神的瞧著他,像是未曾明白一般,直到連番的咳嗽聲在書房裏響起,她抬眼看到封祿嘴角的血跡,才突然感覺到懷中的木盒變得異常滾燙起來。
她長於隱山,卻並非不通世俗之人,隻是卻從想過當初輔佐相隨之人竟存了這般心思,更加想不到這話會由那人的子孫在五百年後聲聲質問而來。
猛然抬眼間,宣和帝轟然倒下,寧淵起身扶住他,卻見殷紅的血跡緩緩自他麵上七竅流出,她抬手貼近脈門,鳳眼微沉,封祿毒素攻心,回天乏術。
“墨山主,你是大寧元後,這天下萬民皆是你的子民,無論你是為了什麼原因下山相助太祖,朕都懇請你施以援手。”宣和帝死死的抓住寧淵的衣袍,鮮紅的血跡觸目驚心,寧淵沉著眼看著他,既不應允,也未拒絕。
“山主,封氏一族和百裏家與隱山再無一絲瓜葛,你的秘密從此長埋地下,若你要為洛寧淵,也足以一世無憂,沒有人會打擾你,隻請你為天下百姓三思。”
抓住衣袍的手漸漸變得無力,懇求的聲音也越來越低:“我的女兒瑜陽在北汗大營,她出嫁之時我曾允諾護她周全,還望山主……成全。”
這也許是他登位二十餘載以來頭一次未以‘朕’相稱自己,卻也是留在世上的最後一句話。
隱山之主,得之便得天下。當初此言為太祖所證,如今是他封祿的兒子享此後福。他本可用其他的方法激得墨寧淵入世,卻終究敵不過世上的瞬息萬變,等不到那一日。
如今唯有將一切坦誠相告才會打動墨寧淵,太祖也許認為這天下江山是墨寧淵心之向往,可他卻瞧得分明,這隱山墨寧淵,在乎的從來不是這萬裏河山。
不過,如此也好。太祖做了個糊塗的明白人,他做了個明白的糊塗人。
封氏一族為墨寧淵所控的宿命,自他以後再也不複存在。
隻是,若是他早生五百餘載,或是晚上幾日,也許真會瞧見那能讓萬裏江山改旗易幟的隱山之主到底是何風采!那時,此生定當無憾!
寧淵看著抓住衣袍的手猛然放下,鮮血滴在龍袍上散開殷紅的色澤,她看向懷中清冷凜冽的青帝劍,恍惚之間,突覺一晃五百年,她才是那個從未明白過來的人。
城門上背著長槍的青年借著初亮的曙光正在吩咐手下的將領守城之責,倏忽之間仿若心有所感,暮然回首遙遙對著皇城望去,眼底突染一片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