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還彌漫著霧,這霧好純,不帶一絲雜色。微風吹拂,霧氣時而散開,時而凝聚,時而移動。這霧飄飄悠悠,顯得格外神秘與誘人。大地被一塊巨大的輕紗籠罩著。漫步在霧中,仿佛在仙境一般,又好似在雲中行走,給人一種騰雲駕霧、直衝雲霄之感。讓路,都變得不真實起來。
上官雩和那小木子迅速地擺好了帶來的兩個畫架子。林繤的責任感真是強。
當然,我不會忘了我是來做什麼的,取出墨,就研了起來,調好深淺,放在一邊供他用。
林繤朝我一笑,“初雪,你也畫啊。”
我將那包袱打開,取出一盒筆,上官雩一看,樂了。笑著朝我擠擠眼。
我沒有理會他,這就是他送的筆,他有什麼好得意的啊。
黃山雲海,特別奇絕。黃山秀峰疊峙,危崖突兀,幽壑縱橫。氣流在山巒間穿行,上行下躍,環流活躍。漫天的雲霧和層積雲,隨風飄移,時而上升,時而下墜,時而回旋,時而舒展,構成一幅奇特的千變萬化的雲海大觀。
在高山之巔俯首雲層時,看到的是漫無邊際的雲,如臨於大海之濱,波起蜂擁,浪花飛濺,驚濤拍岸。
這是何等的壯觀啊,讓人都看呆了,特別是,那日出,破雲而出,美得讓人屏住了呼吸。
太陽在天,雲海在下,霞光照射,雲海中的白色雲團、雲層和雲浪都染上絢麗的色彩,像錦緞、像花海、像流脂,美不勝言。在這種動靜結合之中,造化出變幻莫測,氣象萬千的人間仙境。
什麼樣的雲海啊,什麼樣都有,讓我看呆了。
上官雩敲敲我的頭,“怎麼,看呆了快畫啊,一會兒,散了開來,你就捕捉不到這等的美妙了。”
他給我磨墨,“這第一幅畫,你得好好畫,可是送給我的。”
我應了一聲,提筆就畫。
我的骨子裏,那般的想念畫,一瘋狂起來,就沉入了自己的畫中去。
忘了時間,忘了所有的一切。
我夠瘋狂,林繤比我更甚,我們一直就不停地畫,畫得很快,畫得很妙,都用不同的觸覺和視覺去看待這些東西。
上官雩也不出聲,就站在我的身邊看著,我一筆一畫地畫。
偶爾,他會問一下。
那眼裏,閃爍的光芒和稱讚的意味,讓我特高興。
“你這是什麼畫法?”不知什麼時候,林繤轉過頭來看我的。
我輕笑,“這下墨比較枯,少沾些即成。”
上官雩看看我們兩個的畫,各自評價:“一個靈逸多變,魄氣不足;一個是剛勁有力,峰巒雄偉。如果你們兩人,各自融合一些不同的,或者,初雪的山,多些魄氣,林畫師的多一些靈逸之雲海之狀,會顯得更好。”
我豎起臉,“林繤,咱們不聽行外人說的話,沒有什麼根據的,就在那裏瞎說。”
上官雩瞪我,一手輕拍著我的臉,“人要心虛些。不能不聽勸,你們各自試試就好了。”
這,我看著他可惡的手,“還有墨汁啊。”這下,我的臉必定髒了。
說話就說話啊,君子動口不動手的,他分明就是存心的,“你上官雩夠自大的了,叫我心虛點,你來畫試試看。”
“別誑我不會看。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還要多,走過的橋……”
我伸出手求饒:“林繤,你說我把他從這裏推下去,有沒有人要我償命?”好多話說啊。
“沒良心的人。”他輕笑,扯著我一縷發輕輕一拉,“快點畫,你欠我的畫,就是你一輩子也畫不完,你這輩子啊,就是賣給我了。把我推下去,倒也是行,不如我們一起跳下去好了,沒還完的,下輩子再還。”
“等我瘋了再說。”我轉嗔地說。下輩子,是不是太長遠了一些?
林繤別過頭,沒有說什麼,可是,那眼角處的失落,還是那般的明顯。
我想讓他明白,可是,我又怕傷害他。這些話,都是上官雩特意說的,他,我無語。
他對我很好,把我當朋友。
在這黃山之上,什麼也沒有考慮,我很高興,因為上官雩也在。
他看著這大好的河山,雲海翻騰,有些憂心地說:“隻怕,局勢會讓這些變得遙遠。”
“怎麼會這樣想呢。”我沾上墨。
又想起他說的,少了那剛勁之力,行筆時筆頭所指的方向和所畫的線條方向也有一定的角度,筆尖不在墨線中間,筆尖的一邊光,筆腹的一邊毛,並有飛白的效果,側鋒線條一邊輕、一邊重,有一種切削感。
所畫出來,讓我滿意得想要吹口哨,嗬嗬。這是小時候的壞習慣,用來打發心中那溢得滿滿的成就感。幸好長大些,就把這壞習慣給改了。
如今在他的麵前,倒是又不由自主地做起。
“這線條,畫得好。”他讚歎。
我得意地笑,“那當然,這叫畫中鋒,不是說我少了一分氣魄麼,我就專畫一幅氣魄的讓你瞧瞧。”
“倒是還有私藏的絕活沒有使出來,行吧,看看你的看家本領如何?”他支著下巴看。
“畫是很講究的,這與一個人的心情也有關,感覺不同,所表達出的意境,都皆有不同。還有墨,也相當的重要,筆墨能達到的畫麵氣象,色彩,章法,意境,品味等諸方麵的繪畫語言。也可以說,是一種小技巧。”好有成就感啊,不過,我不是唬他的。這可是真正的,多年的學習心得啊。
“我又不是你徒弟?”他翻白眼,“我隻想要得到好畫而已,女人的毛病真不少,就是多話。”
“好像是你叫我說的,一反麵,倒是說我多話了。”
“初雪說得倒是。”林繤說話了,“我的畫境,就遠遠不如你。”
這句話,讓上官雩直看著他說:“林畫師可是宮裏首屈一指的大畫師啊,不談意境,隻談畫法,怎麼說也不會比一個小宮女差勁的。”
林繤隻是冷冷地說:“風大了,收拾一下,去畫山鬆之姿。”
我收拾著,默不作聲。我知道,林繤還要時間。
其實不想讓他不高興的,他興致勃勃地請求幫我出宮,為的就是開心而畫,也想讓我見識更多。
而我,比較自私一點,還搭上了上官雩,他的到來,讓林繤不太開心。
可偏偏上官雩這人,不懂得什麼叫做低聲下氣,總是這般。
沒辦法了,我不勸,夾在裏麵有些怪怪的。
不可否認,上官雩的到來,讓我多高興啊,再怎麼沉默,也藏不住我的高興。
他不屑地看我,提起我的畫板,在我耳邊輕聲地說:“你還真是一個膽小鬼。”
我白他一眼,“你啊,禍從口出,得小心一些。”
故意落後一些,看著走在前麵的林繤,那孤單高瘦的身子,我心裏有些不忍。
我輕聲地歎氣,跟上官雩說:“別這樣了,上官,我能出來,全托了林繤,他也得付出好多東西。”
“讓我猜猜。”他張狂地笑,傾下頭說,“寧妃放你出來,必是有什麼好處的,無非就是畫了。”
我睜大了眼,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怎麼知道啊?”
他不屑地說:“宮裏就那點事,早就讓人給磨透了。你們也真是的,這些事,你們拿得了主意嗎?你倒也不要想太多,寧妃八成是失望,拿主意的又不是你們,皇上可不是你們能左右的。你這人,感情下得重了,失望,你就要承受,屆時,你別受不了寧妃的失望和哀怨。”
我心裏一震,他說的,也是道理啊。
當時就心裏高興,這些倒是沒有多想著。
我抬頭看他,“那怎麼辦?”
“還有怎麼辦,沒能怎麼辦,皇上就是皇上,你能怎麼辦?隻有一個辦法,就是你心硬起來。”他看著我的眼光有些歎氣,“倪初雪,隻怕一輩子也學不到冷硬的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