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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世界,在這個世界中的萬物都可能流動、變化、成為其他事物;在偉大的神中,神的激情在於火紅的夕陽,在於雷電,在於雷雨之中。活在這個世界中以及這些偉大的神中的人,沒有想過我們的度量衡。他們崇拜自然以及自然的富饒。似乎,他們總是為了最高儀式,山中或森林深處喧囂的舞蹈,在這些地方,神秘的狂喜降臨在舞者身上,直到他們看起來像神或像神一樣的野獸,直到他們感到他們的靈魂淩駕於月亮之上。正如某些人所想的那樣,他們第一次在這個世界想象到神的神聖國度以及快樂亡靈的國度。他們具有富於想象力的激情,因為他們不是活在我們狹小的限製中。他們更接近古代的混亂,即每個人的欲望。他們身邊就有著永恒的典範。在露水中奔跑的野兔,在第一個人類被創造出來之時,或許就坐在他的腰腿部之上;他們腳下可憐的燈芯草或許就是在星辰中大笑的女神。借助一點點魔力,輕輕地揮一揮手,嘴唇輕輕地張合,她們就能變成野兔或燈芯草,她們知道永恒之愛和永恒之恨。
一切民間文學,一切延續民間傳統的文學,喜歡無限而永恒之事。在七百年間,《凱萊維拉》喜歡洛那頓同她子宮中的萬奈摩寧在深海漫步。《羅蘭之歌》中的馬霍米丹國王,思考著查理曼大帝的偉大性,不斷地重複:“他三百歲了,他何時會厭倦戰爭?”愛爾蘭民間傳說中的庫丘林有著對勝利的激情。他征服所有人,死於對大海的征服,僅大海才有能力戰勝他。愛爾蘭民歌中的戀人請求她的愛人同她一起去森林中,一起去看河中的鮭魚,聽布穀鳥唱歌,因為死亡在森林深處是找不到他們的。奧西恩,在他三百年的仙境中以及他仙境中三百年的愛中祈禱,請求聖帕特裏克暫停一會兒他的祈禱,聆聽畫眉鳥的歌聲。三百年前,芬蘭人從挪威人那裏帶來了達裏卡恩的畫眉鳥,親自動手在橡樹上築了鳥巢。當然,如果人們深入森林,還會發現他們所尋找的東西嗎?誰知道森林裏的鳥兒還會唱多少個世紀的歌呢?
一切民間文學的確有一種激情,它所鍾愛的不在於現代文學、現代音樂、現代藝術,除非它直接或間接源自古代。在古愛爾蘭,愛被視作一種致命的疾病。在《康諾特之歌》中有一首愛情詩,有點像臨終的呐喊:“我的愛人,哦,她就是我的愛人,那位幾乎快要把我毀滅的女子,讓我生病的她比讓我變得健康的女子更覺可愛。她是我的寶。哦,她就是我的寶,那位有著灰色眼睛的女子……那位不會用手撫摸我頭的女子。……她就是我的愛人,哦,她就是我的愛人,那位沒有給我任何力量的女子;那位不會為我歎息的女子,那位不會在我的墳前填一塊石頭的女子。……她是我的秘密愛人,哦,她就是我的秘密愛人。什麼都不告訴我的女子,……不記得我出現過的女子。……她是我的選擇,哦,她就是我的選擇,那位根本不會回頭看我的女子,那位不會和我講和的女子。……她是我想望的人,哦,她就是我想望的人:太陽之下離我最近的女子,即使我就坐在她身旁,也不會注意到我的女子。就是那位讓我心碎的女子,讓我永遠想念她的女子。”還有一首歌的結尾如下:“在你死之前,我的黑色小玫瑰,海雕會出現在凶猛的洪水中,小山會被衝垮,大海會出現紅色的波浪,血會流出來,每一個山穀以及每一個沼澤會出現在天空。 ”古愛爾蘭人也不會衡量他們的仇恨。在一首民歌中,奧沙利文·彼勒的奶媽祈禱,他的背叛者的床永遠是地獄中紅色的爐石。一位伊麗莎白時代的愛爾蘭詩人呐喊:“三種事物等著我的死亡。魔鬼等著我的靈魂,根本不關心我的身體或我的財富;蛆蟲等著我的身體,根本不關心我的靈魂或我的財富;我的後代等著我的財富,根本不關心我的身體或我的靈魂。哦,天啦,請將這三種事物用絞刑絞死吧。 ”這種愛與恨不在於尋找世俗之事,而在於尋找它們自己的無限;這種愛與恨迅速成為這種思想的愛與恨。愛得如此熱烈的戀人很快就會對他的愛人唱歌,就像艾 [1]的詩歌中的戀人:“強烈的願望湧現,但你卻將我遺忘。 ”
一位早期的愛爾蘭詩人認為愛爾蘭人以“愛”聞名;一位朋友在蘇格蘭高地聽過一句諺語,諺語提到愛爾蘭人的“無愛”。或許他們說的是同一件事,因為如果你的激情足夠強烈,就能帶領你去一個國度,那裏有著許多隱居地。全身心投入仇恨的仇恨者很快也會仇恨這種觀念。我認為,從這種愛與恨的理想主義中會產生某種話語能量以及忘卻事物的能量,尤其是政治中的話語以及忘卻事物的能量,這是其他人所不會說也不會忘記的事物。古代的農民和牧民充滿了愛與恨,他們將朋友視作神,將敵人視作神的敵人,那些延續他們傳統的人們則不那麼具有神秘性。“錯誤地將夢認為是現實”,這些夢或許就是本質,或許現實隻是偶然事件;“對事實專製主義熱烈而激情的反抗”。這些或許都會產生憂鬱,這種憂鬱讓所有古代的人們樂於聽故事傳說,尤其是結局是死亡和離別的故事傳說,就好像現代的人們樂於聽結局是大團圓的故事傳說,這種憂鬱讓所有古代的人們樂於野性而美好的悲傷。這些古代的人們就像古愛爾蘭一樣有著更具詩意而不是戲劇性的本性。大森林的空虛性,萬物的神秘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