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運動紀念
一、五四運動之背景
中國加入歐戰時,全國國民,皆抱負極大希望,以為從此以後,對外賠款,可以停付——至少可以停付五年;治外法權,可以廢止;關稅主權,可以收回。當時,日本人已先中國數年,加入戰爭,派遣軍艦,專與東方的德國勢力為難;接收青島,續辦膠濟路,所有德國人在華的勢力,居然落到他們手中去了。彼時中國人尚不如何著急,因為日本政府曾有表示,望此次接收,不過暫時之事,將來“終究歸還中國”;不料到了第二年— —1915年,日本非獨不把山東方麵的權利,交還中國,抑且變本加厲,增製許多條件,向中國下“哀的美敦書” ①,強迫中國承認,中國無法,隻能於 5月 9日簽字承認。於是中日二國的感情,越弄越壞,壞到不可收拾了。
中國正式加入歐戰,是 1917年。前此之時,雖有華工協助協約國與德國開釁;但未經中國政府正式表示,到了 1917年,中國政府公然向德絕交,向德開戰。翌年 11月 11日,德國終於失敗了,一種代表軍國主義和武力侵略主義的勢力,終於被比較民治化的勢力屈服了,歐戰遂此告終。全世界人皆大慶祝此雙十一節,中國自亦受其影響。5月 17那一天,所有北京城內的學校,一
① 英文 ultimatum的音譯,即“最後通牒”。
律停課,數萬學生,結隊遊行,教育部且發起提燈大會,四五萬學生,手執紅
燈,高呼口號,不可謂非中國教育界第一創舉。影響所及,遂為以後的“五四
運動”下一種子;故雖謂五四運動,直接發源於此次五六萬人的轟轟烈烈的大
遊行,亦無不可。非獨此也,教育部且於天安門一帶,建築臨時講台,公開演
講。事後北大停課三天,要求教育部把此臨時講台,借給北大師生,繼續演講
三天。演講時間,每人限以五分鍾,其實,每人亦隻能講五分鍾,因為彼時風
吹劇烈,不到五分鍾,講員的喉嚨,已發啞聲,雖欲繼續,亦無能為力了。因此,
各人的演詞,非常簡括,卻又非常精采。此後在《新青年》雜誌上所發表的如
蔡元培的《勞工神聖》和我的《非攻》等篇,皆為彼時演詞之代表。但有人要
問,我們為什麼要如此做呢?原來彼時北京政府,“安福俱樂部”初自日本借到
外債六萬萬元,一時揚武耀威,非常得意。我們見之,雖有非議,亦無法可想,
彼時既有教育部首先出來舉行公開演講,我們亦落得借此機會,把我們的意見,
稍微發泄發泄。後來,我因母喪離開北京,故未得親自參加這個大運動的後半劇。
1919年 1月 18日,交戰諸國開和平會議於法國 Versailles宮 ①中,中國人
參加者,有政府的代表,有各政黨的代表,又有用私人名義去參加者,以為美
國威爾遜總統的十四點,必可實行,中國必能在和會之中,占據許多利益;至少,
山東問題,必能從和會中得著滿意的解決。然而威爾遜畢竟是一個學者的理想家,
在政治上玩把戲,那裏敵得過英國的路易 ·喬治(David Lloyd George)及法
國的克列孟梭(Clemenceau)這一班人呢?學者遇著“老虎”,學者惟有失敗
而已!
二、五四運動之發生
4月 28日,國際聯盟條文,正式成立,尚覺有點希望。過了二天,到了 4月 30日那一天,和會消息傳出,關於山東方麵的權利,皆付與日本,歸日本處理。消息一到,前此滿腔熱望,如此完全失望了!全國憤怒,莫能遏製,於是到了 5月 4日那一天,學生界發起北京全體學生大會,開會以後,到處遊行(外傳北京學生會曾向東交民巷各公使館表示態度說不確)。後來,奔到趙家樓胡同曹宅,撞破牆壁,突圍而進,適遇章宗祥在那裏躲避不及,打個半死,後
①即凡爾賽宮,位於法國巴黎西南部外伊夫林省省會凡爾賽。此次會議即為著名的“巴黎和會”。
腦受著重傷;當場即被捉去學生二三十人,各校皆有,各校校長暨城內紳縉名流,皆負責擔保。後來消息傳到歐洲,歐洲代表團,亦大受感動,同時更用恐嚇手段,打電報給我國出席總代表陸征祥,如果他糊裏糊塗的在山東問題條文中簽了字,他的祖宗墳墓,一概將被掘;外交團迫於恐嚇,自不敢輕意簽字了。於是在 5月 14日那一天,中國代表團,又在和會內重新提出“山東問題”,要求公平辦法,始終沒有得著好的結果,而中國代表亦始終沒有簽字,所以然者,實因當時留歐中國學生界,亦有相當的運動,包圍中國公使館不許中國官員擅自簽字之故。可是這樣一來,當時辦教育的人,就棘手了,好在他們亦不欲在這種腐敗的政府下供職,於是教育部中幾個清明的職員及北大校長蔡先生等人,相繼辭職。那時,政府正痛惡那一班人,他們既欲辭職,亦不挽留。然而當時的學生界怎能任這一班領袖人物,輕輕引退呢?於是大家主張挽留。為欲營救被捕的學生,為欲挽留被免的師長,同時又要繼續偉大的政治運動,故自 5月20日起,北京學校,一律罷課,到處演講,諸如前門大街等熱鬧地方,皆變成學生的臨時講場了;對於城內交通,不無影響,於是北京軍警,大捕學生。但軍警捕捉學生越著力,學生的氣焰,越加熱烈,影響所及,全國學生,相率罷課,天津的學生界,於 5月 23日起,宣布罷課;濟南的學生界,於 24日宣布罷課;上海的學生界,於 26日宣布罷課;南京的學生界,於 27日宣布罷課;後來連到軍閥的中心勢力所在的保定學生界,亦於 28日決議罷課;向者為北京學生界的愛國運動,今其勢力,已風動全國學生界,而變成全中國的學生運動了。同時北京被捕的學生,亦益發增多,城內的拘留所,皆拘滿了,一時無法,就把北大第三院,改成臨時拘留所,凡遇著公開講演的學生,軍警輒把槍一揮,成群的送入北大第三院內,院之四周,堅築營盤,昏夜看守。後來第三院的房子內住不下了,又把第二院一並改為臨時拘留所。斯時杜威博士適到北京,我領他去參觀就地的大監獄,使他大受感動。後來,忽有一天,到了 6月 3號那一天,院外的營盤,忽然自動撤銷了,看守的軍警,各自搬場了,一時不知其故,後來才明白上海學生界,即在 6月 3號那一天,運動商界,一律罷市三天,並要求政府罷免曹、陸、章三人的職務。政府見來勢洶險,無法抵抗,終於屈服下來;自動撤銷營盤,自動召回軍警,即是政府被人民屈服的證據,而曹、陸、章三人,亦於同日被政府罷免掉了。此為 5月 4日到 6月 3日幾近一月中間的故事,最後的勝利,終於歸屬學生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