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王府的囚室不設通風口,這幾日春雨連綿,室內潮氣不散,靈徽待在裏頭覺得很不舒服,但她並沒有要向玄旻開口求饒的意思。
聞說連著給靈徽送了三天飯,知道靈徽並不是米水不進也就放了心。第四天的時候,她親自開門進去,將飯菜擺在靈徽麵前,看著依舊團坐在角落的女子,漠然問道:“既然要活下去,為什麼不讓自己活得好受些?”
靈徽此時才緩緩抬起頭,雖然被囚整整三天,但她依舊發絲不亂,一雙眼睛裏閃現著堅持與尖利,反問道:“他要我活著,為什麼不能讓我活得好受些?”
聞說默然,哪怕是承受著靈徽充滿敵意的注視,她也依舊保持著慣有的沉靜,仿佛這世上的一切事都與她沒有關係。
“我不知道。”言畢,聞說就要離開。
靈徽忽然站起身叫住她:“我要見他。”
“沒有王爺的命令,你不可能見到他。”
靈徽搶步去聞說麵前攔住又要提步離去的女侍衛,卻欲言又止。此時沉默,唯有囚室外的雨聲不絕於耳,她看著聞說麵無表情的臉,終究別過頭去道:“我想沐浴,換身衣裳。”
玄旻曾經說過靈徽有輕微潔癖,所以才刻意將她連日囚禁,不讓她梳洗更衣,也算是一種折磨。過去靈徽跟玄旻提過這種要求,玄旻有時答應,有時不答應,因此這一回聞說考慮之後還是決定放靈徽一馬,畢竟有玄旻的先例在前。
靈徽連著三日被困在潮濕陰冷的囚室裏,如今有熱湯沐浴,立刻就讓她舒坦了不少,也一並洗去了這幾日的疲憊。她整個人浸在水裏,背靠著浴桶壁,回想起當夜刺殺玄旻的情景,想起那隻差毫厘就能結束了那個折磨了自己五年之人性命的遺憾,不知為何心底卻沒有最初設想的興奮。
她在這座清王府被困了五年,從最初的拚死抵抗到在玄旻的折磨中忍辱偷生,她無時無刻不想著親手殺了那個害得自己國破家亡的惡人,將他連同他身後所有造成她如今困苦境地的人統統了結,跟兄長宋適言一起重新建立梁國,重建他們的家園。
玄旻分明知道她的意圖,還將她留在身邊,甚至給過她很多次兩個人獨處的機會,她也因此實施過無數次的刺殺。玄旻在每一次如四天前的夜裏那樣化解了她的刺殺之後,就會將她囚禁起來,從不使用任何酷刑,隻是單純地關著她,關到他滿意了才放人。如此周而複始,持續至今,已有五年。
靈徽不明白玄旻的意圖,隻是在兩個人這樣扭曲的關係下,伴隨著對報仇複國的堅持,她活下去的意誌越來越強烈。雖然那好像是一個遙遠的夢,五年來沒有給過她任何一絲更明亮的曙光,卻因為玄旻對她的折辱和過去兄長的許諾而從未被放棄。
這樣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靈徽並沒有意識到有人悄然進來,當她有所反應的時候才發現玄旻已經站在了她麵前。
室內水汽繚繞,玄旻負手站在浴桶邊,見靈徽整個人沉入水中,他不動不言,隻冷眼看著,一直等到靈徽受不了而自己探出頭,他才問道:“還舒服麼?”
靈徽戒備地盯著麵前被水霧模糊稍許的男子麵容,並沒有答話,但見玄旻伸手到水裏,她立刻向後靠去,眼神尖銳得恨不得在玄旻身上紮個窟窿出來。
玄旻撥了撥水麵上的花瓣,道:“阿聞越來越大膽了。”
“跟她沒有關係。”靈徽立刻解釋道。
這是靈徽來到清王府後第一次試圖為旁人辯駁解釋,玄旻對此頗為驚奇,然而兩人之間的水汽太重,他有些看不清此時靈徽的表情,便走近了一些,俯下身去看。
靈徽抬手想要打他,卻被玄旻一把扣住了手腕。大約是他冒雨過來,身上還帶著春寒,這一扣將他掌心的冰涼直接貼在了她的肌膚上,驚得她想要立刻縮回手,然而玄旻卻沒有給她這樣的機會。如此避無可避,靈徽最後不得不忍受跟玄旻這樣親密的接觸,她也再一次感受到玄旻猶如千裏冰原的目光,那種仿佛能將所有的希望與光明都凍死的神情,正是這五年來她最痛恨也是最渴望逃離的陰影。
靈徽的睫上還站著水珠,在她眨眼的時候落了下來,就好像是她哭了一樣,玄旻以為有趣便在嘴角牽了個莫名的笑容出來,鬆了手重新站好道:“洗完了就趕緊出來,否則我就在這跟你說話。”
靈徽見玄旻沒有要走的意思便道:“你出去。”
玄旻眯起的雙眼裏透著一絲戲謔的味道,像是有意要欣賞一出“美人出浴”,眼光也因此變得曖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