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影裏的兩個人,從摔交到站起,隻是一瞬,眨眼的工夫,一個就跑在了前頭,一個則追在了後頭。
前麵跑的那個神色慌慌,後麵追的這個驚駭莫名。卻,都閉口不言,似是忽然間有了某種心靈上的默契,各自意會到對方的用心,各自加緊了腳步,咬著牙,抱緊了孩子,悶頭衝向禦書房!
禦前侍衛橫臂一擋,待主上身旁的太監總管高公公聞聲出門來,稍加盤問,又匆匆入內回稟主上。
得了主上恩準,高公公一搭拂塵,尖細著嗓子高喊一聲,喚得兩宮姑姑抱著嬰孩,一左一右同時入得門裏,在禦書房龍案前,惶惶跪拜,待小太監接過各自抱來的嬰孩,才伏地叩首行大禮。
“容卿,你這項上頭顱,今夜隻得保住一半!看你是要保左邊半個腦袋,還是右邊半個腦袋?”
匡宗高踞龍椅,坐於案前,丟開手中折子,招手示意高公公將貴妃鎣娘的孩子抱近些,挑開繈褓,湊近一看,龍顏大悅:
“果然是個皇子!”
深夜被傳詔入宮的鞫容,垂手側立於旁,聞言稍稍抬眼,不去看匡宗,也不看兩個姑姑抱來的娃,隻瞄了瞄禦書房裏擺的兩個物件。
這兩個物件頗大,一左一右的並排放著,左邊是一口鍘刀,右邊是一口寶箱。
鍘刀是用來砍他腦袋的,箱子裏的金元寶則是用來打賞他的,就看他這命,是接得住賞,還是認罰掉腦袋。
“朕向來是賞罰分明!容卿前夜來卜卦,卜準了,朕賞你這一箱的金子,卜不準,你把腦袋留下!”
這位君王,不改暴戾脾性,竟將臣子之命視如兒戲,一掌天下蒼生生殺大權,高興怎麼著就得怎麼著。
鞫容卻毫無懼色。
都說伴君如伴虎,偏偏他這人生來就不曉得“怕”這個字怎麼寫,照舊是狂妄得很,張揚著一臉妖嬈之色,直視君王那雙殘暴噬血般的血色瞳人,放聲一笑:“臣子的腦袋,主上唾手可得!不過,真仙的腦袋,主上可砍不得!”
砰!匡宗拍案而起,怒睜雙目,殺氣騰騰地逼視下去,“狂徒,爾敢激朕?當真以為朕殺不得你?”
入耳震怒暴喝之聲,兩宮姑姑匍匐在地,渾身抖如篩糠,日夜隨侍君王的高公公,則暗暗衝鞫容搖頭使眼色,心中氣苦:這小小卜正,狂什麼?自個兒吃飯的家夥不保,還非得連累旁人也成主上的出氣筒?
惹得龍顏震怒,是得殃及無辜的!主上不高興了,隨口來一句:“拖出去,砍了!”奴才們的腦袋,就跟踢球似的,隨便一踢,滾落無數顆!
“微臣不敢!”
大家都戰戰兢兢,誠惶誠恐,鞫容卻仰著臉迎著主上的怒氣,笑容不減,“臣是怕主上日後沒了消遣之人,更加寂寞無趣!”
匡宗瞪了他半晌,猝然發笑,由嗤笑到大笑,猛然間暴出的笑聲,令一旁的高公公額頭滴了冷汗,吃不準這喜怒無常的暴君,心裏頭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