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娘娘——”
暴雨如注,沲嵐姑姑沿曲廊疾奔,匆忙之中竟與捧盂而出的一名宮婢撞在了一起,宮婢端在手中的瓷盂摔在了地上,沲嵐也險些跌倒。
“姑姑!”宮婢惶惶跪地,顫聲道:“是、是奴婢不小心……”
“起來!”依照宮規,摔碎器物也得受罰,沲嵐卻顧不上責罰了,揪著宮婢急問:“娘娘呢?”
宮婢躬身回稟:“主子回了內殿,祁尚宮得人通報,正趕著去內殿謁見……”
“內殿?娘娘——”不等宮婢把話說完,沲嵐已匆忙轉身,心急火燎地衝著如意宮內殿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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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宮門城樓之上,報時的鼓聲響起,巳時已至。
雨勢未歇,白茫茫的雨霧織成了一片,滴簷下連串的雨珠接入磬中,逐漸溢了出來。宮苑禦道上不見輿輦,路廊上卻有宮娥領著內仆局分發的蠟燭,一批批的,忙碌地穿梭奔返於各宮各殿。
如意宮,內殿。
幔帳流蘇垂綴,闔窗阻了外頭轟鳴的暴雨聲,殿內掌著燈,燃香嫋嫋,幽靜之中,貴妃娘娘倚榻闔目,右手支額,左手邊落著一冊古籍墨寶,神遊太虛之際,卻聞輕捷的步履響動,一人輕喚“娘娘”,緩步而入。
一睜眼,看到曾在儀坤宮與如意宮之間走動的那名女官,滿麵春風地走來,乖巧地跪在榻前,畢恭畢敬地衝她行禮,鎣娘微微一笑,“起來吧,今兒是哪陣風把你給吹來了?”
自從皇後左氏垮台,這名女官就失去了作為如意宮眼線、行走儀坤宮的作用,這幾年倒也不常來如意宮,心中卻一直惦念著貴妃給予她的恩情——
即便當年,她端給左氏的那一碗“催胎藥”,未能令左氏滑胎,卻也歪打正著的、幫了如意宮一個大忙,由此,她也受到執掌鳳印的貴妃娘娘大力提拔,如今,她已由從前的宮令女官調任尚宮,甚至能將觸手伸到朝政之中。
“這……”祁尚宮卻未平身,而是挪膝湊上前來,緊挨著紫檀加藤的坐榻,輕攏著雙手,給娘娘捶捶腿,委婉地道:“適才,奴婢見公主去了太學殿,清早便如此用功了……”
“外頭下著雨,阿寧又不願悶在房裏,去太學殿逗幾個酸丁,倒是興致所在。”阿寧常說古人迂腐,學士大夫多半冥頑不化,與這些人文鬥,就像是看著籠中猴子抓耳撓腮吱吱叫,十分滑稽,自是逗趣。
幾位翰林院鴻儒被個半大的女娃逗得頭大如鬥、連胡子都翹了起來!——鎣娘想著那場麵,不由得有些好笑,抬眼卻見祁尚宮麵露猶豫之色,吞吞吐吐的,接不上話匣,她心中登時亮堂了:“阿寧是不是又闖禍了?”
“公主殿下……”祁尚宮小心措辭道,“不過是治了個奴才,也怨那奴才不長眼,瞎說什麼公主偷吃……”
“治個奴才?”多大點事,犯不著尚宮親自來稟吧?鎣娘微斂眸光,低頭注視著祁尚宮,“那奴才可是有怨言?”
“不敢!”祁尚宮深吸一口氣,“此人已被杖斃!”
“哦”了一聲,鎣娘略感驚訝,“治了個死罪?這倒是從未有過!那奴才做了什麼?”
“倒也沒什麼……”俅公公死前聲聲叫冤,至死都不明白自己與公主何怨何仇?祁尚宮細細回想,低聲回稟:“前幾日,這奴才曾向尚功局狀告一名宮女,稱其擅入司膳房,偷吃了禦膳,奴婢司尚宮之職,處分了那名宮女,責以杖刑,許是亂杖責打之下,損了髒腑,回房後臥榻不起,熬不過一日就閉了眼……”頓了頓,又道:“她臨死前也是聲聲喊冤,反訴俅公公監守自盜,恰巧被她看到,俅公公惡人先告狀,賊喊捉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