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1 / 2)

黃葉落罷,又是瑞雪紛紛。團丁們收縮著身子,搓著手附在城牆垛口下,瑟瑟發抖,再也不敢伸出頭來,往城牆下麵看,因為西楚霸王又找來大批神槍手,晝夜瞄準著城牆頭。馬有明跟著董郎挺巡城,每天見守城的團丁倒下來十幾個。

“始終記住,不要站起來監視城下,即使從城牆垛口看,也要小心謹慎,西楚霸王尋來的很多槍手,拿的都是快搶,而且是高品質的,像‘梅花’、‘蓋吧’、‘散步啦’之類,射程遠,命中率高;夜間監視,不舉火把,反而能看清城下,也不暴露自己”。董郎挺直接向每個排長再三叮囑。

每年“爆竹聲聲辭舊歲,瑞雪飄飄迎新春,”今年,槍炮陣陣辭舊歲,仍然是槍炮聲中接新年,寧河城中的人心裏,過年了,還處於這種狀況,真不是滋味。時局亂,過不成年,而更嚴重的是缺糧。城中開始大量殺豬子,以減少糧食的消耗。過了半個月,就接著宰牛;耕牛,是莊稼人的得力助手,不到萬不得已時,不會隨便殺的,現在沒辦法,隻能殺,而且大小的牛都殺盡了,再剩下的牲畜隻有母馬和種驢了,堅持著,堅持著,暫時沒有殺。但是貓和狗倒黴了,輪到殺它們了,因為殺掉它們,既能節省糧食,又可補充口糧。這個月算是勉強度過了,到了下個月呢?無法可想,萬般無奈下,開始殺起種馬種驢,但畢竟不多,沒幾天也殺完了。老鼠應該是倒黴最早的一個,但人類的天性厭惡它,不願食用,因此老鼠們到現在沒有遭殃。然而飛進寧河城的各種禽類,首先倒黴了——鳥為食亡;大人小孩想盡一切辦法,時刻在撲捉它們。報喜的喜鵲再也不敢站到人家的樹枝上‘嘉嘉’的叫。

寧河城裏鬧饑荒,但民團已無人力和充足的彈藥出城搶糧食了。城外的匪兵雖有足夠的彈藥,可是糧草奇缺,因為十萬眾吃飯,日用浩繁,小小寧河縣如何能供得起,更何況人心惶惶,各族男丁都成了兵,而婦女方寸已亂,怎麼能種田呢?“十萬貔貅十萬心,一人號令眾難禁”,百姓雖都是各民族,但還是避免不了*燒殺擄掠,土匪家屬也怨聲載道。攻城即受挫,糧食又異常緊張,匪兵的待遇自然而然的降到了最低,士氣降到冰點,匪兵的紀律也就壞到不能再壞的程度,西楚霸王既然管不住烏合之眾,再強攻已是不可能了,隻能對寧河城勉強圍困。而在寧河城呢?官紳百姓都在饑餓中掙紮,掙紮著到了陰曆五月初。團丁每人每天二兩麵粉,普通百姓無論大人小孩,每人每天半兩麵粉,自己找野菜補充。寧河城中本來沒有多少野菜,現在全城老少都在找野菜,沒有幾天功夫,城裏的野菜全部挖盡。縣政府沒有麵粉可供應了,隻能提供炸過油的菜籽餅(俗稱麻渣)。人們開始在照見人影的麵湯中,加點榆樹葉,但是沒有多久,榆樹葉沒有了;大人小孩搶著剝榆樹皮,年少而又體質比較好的青年,爬到樹頂剝榆樹皮子,往往一不小心,踏折樹枝摔下來,或死或傷,其結局都非常淒慘。全城的榆樹都被剝光了皮子,慘白慘白的,像死人的骨頭,令人恐懼。民間麵粉斷絕,百姓從縣政府那裏領來粉碎的菜籽餅,加進榆樹皮,勉強度日;大人小孩,男男女女,都餓得皮包骨,個個嗷嗷待哺;小孩耷拉著個頭,靠著牆曬太陽,無精打采,像個老頭似的,毫無兒童的稚氣活潑。民團現在不發麵粉,設了食堂,每天做麵湯;團丁排著隊,拿個大粗碗,等待打一碗湯。馬有明一打上麵湯,邊喝邊搖碗邊吹,想喝快點,多喝一碗,期望在碗底多留點麵糊糊。這是第六碗了,馬有明邊喝邊往自家的帳篷走,因為走得快,不小心被麵湯燙得直搖頭。還未走近帳篷,遠遠地就見他的女兒小杏子,站在帳篷口望著他,“爸爸,我要喝湯,爸爸,我要喝湯,”馬有明聽到孩子虛弱的喊聲,不由得心中一酸,眼淚幾乎要流出來。馬有明到了帳篷裏,碗裏隻剩下小半碗麵糊糊,就遞給小杏子,馬有明的妻子帶著酸酸的笑意,看著小女兒喝麵糊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