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 出塞(一)(1 / 3)

強悍少女盟主(飄燈)

貞觀二十三年已酉,公元六四九年。

黃昏下的陰山,蒼涼而悲壯,千裏草原,被落日的餘暉染上一層淡淡的血色……

“敕勒川,陰山下;

天似穹廬,籠蓋四野;

天蒼蒼,野茫茫,

風吹草低見牛羊……”

兒童們歡笑的歌聲遙遙傳來,這是一支已經傳唱了數百年的牧歌了,依稀在什麼地方聽過。

無邊的草原,十幾個錦衣的護衛一起看向不遠處的前方——

一位八旬上下的老者拄著拐杖,白發在風中飄蕩著。聽著,聽著……老淚已是縱橫。

老人的眼睛已經模糊,健碩的身材也已經佝僂,隻是依稀能看出年輕時是個美男子。

落日的血色漸漸蒙上了他的雙眼。那是伴他一路行來的血色,不能停下,也不敢停下……而現在,他隻能停下,回憶中濃厚而窒息的鮮血乘機湧上,他漸漸被淹沒……

“紅拂,娘子……咄苾,燕雲,依依……”他忽然扔開了拐杖,對著天空大叫,蒼老的聲音在空無一人的天地間徘徊,“你們出來啊……你們不是要報仇麼?我來了,我來了!你們在哪裏?”

隨從們急得不停地搓手,但又沒有人有膽量趕上前。

一個踉蹌,老人摔倒在地上,隨從們一湧而上,七手八腳扶起來了他。那老人微弱的聲音在顫抖,無神的雙眼望向天際:“別碰我、別碰我……就讓我死在這兒吧。我的路走到頭了……什麼衛國公,都是一場空……她們在那裏等著我……”

他一下直起上身,手臂筆直地指著前方,聲音中滿是驚恐:“就在那裏!他們就在那裏!咄苾,燕雲……你們——”他渾身一陣痙攣,直挺挺地倒下。

六百四十九年,被無數後人奉為盛世的一個平凡的日子裏,一代傳奇人物李靖無聲無息地離開了人間,離開了他為之努力了一生的大唐。

“薨,年七十九,贈司徒,並州都督,給班劍,羽葆,鼓吹,陪葬昭陵,諡曰景武……”(《新唐書·李靖傳》)

李靖,一個正史和野史上同樣赫赫有名的人物,那個“出將入相,文武全才”的大唐國公。

他在驚恐和無奈中靜靜去了,他一路上戰勝了一切,卻逃不過永恒的命運——那條滿是光芒的長路,驀然間,走到了盡頭。生前的盛名,身後的陪葬都不屬於他。

隻是依稀記得,那一天,大地盡頭的落日,血一般紅,將死亡的陰影和黑暗的前途灑在李靖的靈柩上。

白馬飾金羈,連翩西北馳。

借問誰家子,幽並遊俠兒。

——曹植·《白馬篇》

隋文帝開皇十八年戊午。

洛陽。

秋。

初秋陽光的熱力火辣辣地刺入地表,黃土鋪的街道已經嵌滿了車轍和龜裂的幹紋。

長街的盡頭是扇半開的大門,櫃台高可過人,似乎蠻橫地阻隔著富貴和貧賤,冷冷地蔑視著滿街衣不蔽體的人們。

“河洛銀莊”。

“放開!放開!那是官人給我的。”一個因驚恐而變得尖利的少年聲音撕開長街的寧靜。

“滾開!”中年男子的聲音粗暴而不耐煩,“臭叫化子也敢來換錢,那是假的,人家耍你個小東西知道不?”

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叫化,赤裸的上身肋骨根根分明,正使出渾身的力氣從掌櫃的夥計手裏搶著什麼東西。

那夥計身高馬大,哪裏將他放在眼裏?一甩手,小叫化已經跌了出去,破碗也哐啷啷滾出老遠,摔成碎片。

他當即急紅了眼睛,一骨碌爬起來,踮起腳去拍那比自己還高的櫃台,大叫起來:“你搶我錢!河洛銀莊搶錢哪!”

周遭已漸漸圍攏了看熱鬧的人群,嘖嘖議論了開來。

夥計麵上有些掛不住,用力一拍案板,叫道:“小東西,金子明明就是你偷來的!有種去告官吧,大爺等著你。”

金子!周遭的人群一片嘩然,這要飯的孩子竟然拿得出金子?

小叫化一低頭,從左側的空隙爬了進去,一把抱住那夥計的腿,大哭:“大哥,大爺!你還我金子啊!你……你還我一半成不?我兩天沒吃東西了!”

任那夥計踢打,他死也不肯鬆手——一出了這門去,還不知下頓著落在哪裏。

人群最外麵,站著個二十七八的年輕人,一襲月白的長袍,身材極是魁偉,眉宇之間籠著層淡淡的英氣。他的拳頭緩緩握緊,左手慢慢移向腰間的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