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艟上,阿魯恩與身邊的元將會意地笑起來。就在龍舟賽即將決出勝負的關鍵時刻,劉大嫂的紅龍如同飛掠水麵的海燕,從末尾直往前竄。
劉大嫂站在船頭有節奏地喊:“姐妹們呀!”眾漁姑:“嗨喲!”
劉大嫂:“用力撐呀!”眾漁姑:“嗨喲!”劉大嫂:“奪龍標呀!”眾漁姑:“嗨喲!”劉大嫂:“成大事呀!”眾漁姑:“嗨喲!嗨喲!”
她們揚篙如長矛列陣,下篙如蛟龍入水;三十六條竹篙呼啦啦一齊下水,千萬朵浪花一齊綻開,真是千般驚險,萬種風流,扣人心弦。漸漸地,終於靠近黑龍了,與黑龍並排了,終點衝刺線到了。
隨著海花手中的越來越緊的鑼聲,紅龍已從水麵騰起,如離弦之箭,僅以龍須之距超過黑龍衝過終點。
岸上的魯淵等眾好漢都鬆了口氣。被縛在桅杆上的張士德哈哈大笑:“什麼鳥緝私營,鬥不過摸魚捉蝦的一群丫頭!”
阿魯恩被噎得直喘氣。元將試探著問:“大人,獎還發不發?”
阿魯恩恨恨地盯了一眼張士德與施耐庵:“不發,怎麼開斬?千萬人麵前的臉,本官丟不起!”元將高聲宣布:“舟賽結果:奪標者,水蕩漁姑的紅龍!上台領賞!”萬眾歡騰。
劉大嫂走上通往主艟官船的跳板。把守跳板的元將見劉大嫂眼露怪光,體形醜大:“你?不行!換一個!”劉大嫂隻得示意換了大女兒。張海花低聲說:“媽,你放心,瞧好嘍!”身材苗條、麵露羞澀上了跳板;元將見海花文靜柔美,又搜了搜身,見無凶器,放心地讓她上了官船。
張海花在官船上一出現,被縛的四人都會了會眼神。領獎賞的是個小巧文弱的小姑娘,阿魯恩放心地捧起了金龍,離開官座,走到甲板中央:“小姑娘,來領奪標大獎金龍吧!”
海花不慌不忙,走上前來:“謝大人!”就在接龍的同時,她突然踏步褊襠轉到阿魯恩身後,一臂圈住阿魯恩的脖頸,另一手迅即從濃黑的長發髻中拔出鋒利的銀簪,簪針直指住阿魯恩的喉結。
變故如此突然。剛才沸沸揚揚的高港河口,突然大靜場。船上的元兵元將正欲撲上來,海花突然柳眉倒豎,杏眼圓睜,握緊簪尖稍稍用力,阿魯恩的血便蚯蚓似的流下來。“誰敢動!有一個人動一動,就要了你們鹽監大人的命!”阿魯恩殺豬似的連叫:“不準亂來,不準亂來!”
主桅上,一杆鹽監衙門大旗呼啦啦升起,埋伏在岸上、警戒在船中的成千的元兵元將們見旗待動。魯淵忙對呂珍下令:“信號旗!射落它!”呂珍會意,拈弓搭箭,一箭射斷旗繩,旗又落下。元兵元將們見旗升到半空,複行落下,不知何意,一時手足無措。
與此同時,一個人如同一隻大鷹,足踏江邊的七八隻船的桅杆,直撲主艟,此人正是草上飛史千。
史千飛上主艟,用咬在嘴上的寥葉刀砍斷捆綁施耐庵、張士德、江雨葦、張海草的繩索。劊子手眼睜睜看著這一切,卻誰都不敢阻攔。
張士德雖被打得遍體有傷,但依然虎虎有威,他從一個元將腰中抽出刀,架在了阿魯恩的脖子上。
張士誠站在白龍舟頭大聲道:“元兵元將聽著,我是張士誠!要想保全阿魯恩的性命,立刻讓路。”
張士德的刀在阿魯恩的脖子上一壓,阿魯恩殺豬似的狂喊:“讓路!讓路!”張士德與張海花兩邊架定阿魯恩,史千護住施耐庵,劉大嫂攙著江雨葦,潘元紹背起張海草,通過跳板棄舟登岸。水中的好漢們有的乘舟,有的踩水,也都上了岸。
倪儼早已將馬匹牽來,張士德將捆得結實的阿魯恩橫放在馬背上。眾好漢紛紛上了坐騎,跟隨張士誠飛身而去。
卞元亨、魚日知、呂珍乘機高喊:“反了!跟著張九四反了!”警衛刑場的元兵元將眼睜睜看著成千上萬的農民、漁民、市民、鹽民挾著浪、裹著風尾隨好漢的馬隊踏上了起義的道路。
這支飆風似的造反隊伍出了河口,投向兵力空虛的泰州城而去,沿路也不是沒有遭到元兵的圍追堵截,因張士誠手上有一張特殊的通行證——鹽監大人,所以官府多有顧忌。
不過三四個時辰,義軍已抵泰州城界,過了前麵丁溪鹽場就可以望見泰州南門橋了。路邊恰巧有片村莊場院,張士誠決定暫作片刻休整。
稻草堆旁,眾好漢聚會,劫後大勝,說不盡的激奮。劉大嫂、海花與海草相見,別是一番母女姐妹情深。
虯奴牽著施耐庵的馬剛進場,張士誠親自扶施耐庵下馬,察看他的傷痕:“施先生,讓你吃苦了,都是士誠的不是!”施耐庵給眾好漢作揖:“不!張壯士,是你們救了我。耐庵不才,險些為了我誤了大事!”
張士誠誠懇地說:“施先生,如果沒有你,又談得上什麼大事?我們這些粗人,雖有一顆心一腔血一身膽,可就是不識一個字。沒有蕭何張良,劉邦能開創漢室天下嗎?”施耐庵感慨道:“張壯士,耐庵雖比你們多識幾個字,可是遠不及你們識事。”魯淵說:“施先生過謙了!你是胸中有戰將,腹內隱雄兵呀!”
張士誠道:“弓在弦上,不得不發。如今這造反大事,舉也得舉,不舉也得舉。請施軍師拿大主意。”施耐庵道:“確實隻有這條路了。幾年來,耐庵愚忠,被排擠、被罷官、被追殺、被關押、被執刑,已無第二條路可走。官逼民反,不得不反,耐庵願隨張壯士馬首是瞻!”